周女士的身影从暗处渐渐显露出来，从容不迫的走向周立，她的身上还有些深秋入夜时打在上面的潮气，看来是等了很久。
可偏偏她的脸上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精致妆容，没有一丝表情，一点也没有等得久了的烦躁。
“你今天去哪儿了？”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直接了当地切入正题。质问的语气，仿佛是在向手底下的员工询问工作进度，没有半点作为母亲的温情。
习惯了，反正她也是把自己当个工具不是吗？自己和她之间不是从来都这样吗？
周立自嘲的想着。
“没去哪儿，随便转了转。”周立冷着脸像小时候一样公式化地回答周女士的话。
他和周女士之间从来都不需要好脸色，本来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周女士需要自己继承周氏，而自己现在还离不开周家。
或许曾经的周立，还对周女士存在着某种期待，而到了现在，那种期待早已经被周女士一次又一次的反复冷态度消耗殆尽了。
“我听你同学说你最近每天给那个叫何青的男同学送花？”周女士问。
周立在学校里追何青追的一直很高调，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知道早晚会传到周女士那里，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周女士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会生气，但是周立一点也不慌，他乐意给周女士添堵。
周立抬眼看了周女士一眼，“嗯”了一声。
“你和他来真的？”周女士觉得自己的心里简直像有一团火在烧，这个周立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
这是能随随便便“嗯”一声就能解决的事情吗？
周女士知道周立喜欢跟自己赌气，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也是能赌气的吗？
周立低头对上周女士的眼睛，嗯，那双从来凉薄的眼睛现在竟然在隐隐的冒火，仿佛要把眼前的自己燃烧殆尽。
似乎很满意周女士现在的反映，周立低笑一声，“嗯，我喜欢他。”
周女士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消息一样，满脸诧异，“你！你……你怎么可以……你们两个……”
“怎么？我们两个都是男的吗？有哪条法律规定了男的不许和男的谈恋爱？”
“你！”周女士气急，抬手“啪”的一巴掌甩在周立的脸上。
周立也不躲，生生的受了这一巴掌，冷冷地睨了她一眼。
“打完了？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没有我走了。”
周立说完转身往宿舍楼里走。
周女士有些承受不了这个事实，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嘴里喊着周立这个不孝子。
哪还有半分刚刚镇定自若的女强人的模样？
儿子突然这么理直气壮地对自己出柜，放在哪个母亲身上应该都没那么容易接受吧。
“周立！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那个何青到底有哪里好了？你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啊！”
“你这个不孝子！”
“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对得起周氏吗？”
“周氏不能就这么毁在你手上啊！”
周女士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崩溃过，直接瘫坐在地上就开始大喊大叫。
本来就已经是深夜了，外面也没多少人，整个学校也挺安静的，周女士这么一叫，好多关了灯的宿舍都亮起了灯，还有人往外探头看热闹。
周立一步不停地往楼里走，也不管身后周女士多么不顾形象，连头也没有回。
周立进了宿舍楼好一会儿，门外突然没声儿了，想来周女士是已经走了。
周立的舍友在上学期就已经搬走了，所以宿舍只有周立一个人住。周立回到宿舍把门直接落锁，连澡都没洗直接趴到床上。
周立把脸埋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来打电话给何青，他现在迫切的想听到何青的声音。
“等会儿啊。”电话响了几声就被何青接通了，周立听到电话那头轻轻的一声“等会儿”，然后是开门的声音，何青应该是出门接电话了吧。
何青回到宿舍的时候赵晓晨已经睡得死的不能再死了，何青轻手轻脚的洗漱完，也准备上床睡觉了。
刚躺下不久周立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何青听到电话响声马上用被子捂上，生怕铃声太大吵醒舍友。
何青伸手在被子里摸到响着铃声的手机，摸索着接通了电话，然后穿上外套去门外接电话。
“怎么了？”何青感觉周立不太对劲，以前的周立和自己打电话的时候总会有说不完的话，而现在他却一直沉默的不说话。
“我想你。”周立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点鼻音，有点儿撒娇的感觉。
何青轻笑，“不是刚刚才分开吗，这么快就想我了？”
“你是小孩子吗？”
“何青。”周立叫何青的名字。
“嗯？”
“何青。”
“我在。”
“何青。”
“我在。”
……
周立一边又一遍地叫着何青的名字，怎么都叫不够，何青不厌其烦地回答着他。
“何青，你会……离开我吗？”周立的声音很轻，何青还是头一次感觉周立对自己这么不自信。
何青觉得，他认识的周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过，他对他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有着足够的信心，唯独对着何青，充满了不确定感。
周立虽然看起来什么都不缺，十分坚强可靠，但是他其实最缺的就是安全感，他怕抓不住自己身边的东西，尤其怕何青从自己的身边逃离。
何青想，如果周立在自己面前的话，自己应该会把他拥进怀里，轻轻地拍打他的背。
温柔地告诉他：“别怕，我永远都在。”
但此时，何青只能对着电话那头轻柔地安慰，“不要怕，我一直都在，永远不会离开。”
周立那边突然没了动静，想来应该是睡着了。
白天忙了这么久，也应该累了，何青想。
何青蹲在门口走廊细细地听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的一阵一阵的清浅的呼吸声，轻轻地道了句，“晚安”。
挂断电话也轻手轻脚地开门回宿舍，回到自己床上去睡了，嘴角还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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