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十二月。
湖中的水已然结了冰,破开的窟窿上一单衣女子被人摁在水中。
刺骨的寒冷袭遍女子的四肢百骸,透骨冰凉。
湖岸边金丝炭火却烧得正旺,华衣美服的女子低头看着手上华美的指环,而后抬头对着冰湖中已经快要晕过去的女子。
“七妹妹,早些将太子当年留给你的信物交出来不好么?这冰湖你若是再泡一会儿,你腿脚往后可就没用了。”
说话的女子是这萧府嫡女,帝京双殊之一。
泡在冰湖中的女子乃是萧家庶女萧蕴。
“你就这么想拿走我的信物去找太子兑一个承诺吗?”
湖中原本奄奄一息的女子乍然抬眸,森冷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讥诮。被冷湖水打湿的头发垂在她的脸上。她偏着头,将半张布满胎记的脸对着萧嫡女。
此刻的她,无疑是让人害怕的。
萧嫡女显然一愣,这个因为脸上有胎记,娘亲又早死的七妹妹可是从不敢这样同人说话的。哪怕被人大骂,也只敢缩在暗渠的人,竟然能如斯和人说话。
“七妹妹,你将当年落难的太子藏在你的屋子让他躲过一劫。他赠信物给你,说允你一诺。可你看看你的模样。
丑如夜叉,拿着那信物去找了太子又如何?他顶多给你一些金银。可信物在姐姐我手上又不一样了。七妹妹,只要你肯交出信物,姐姐定然好好待你……”
萧蕴像是听见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苍白的嘴角冷冷一勾,手上一个用力,直接将押着自己的两个婢女给扯进冰湖之中。
“救命,救命啊……”
那两个婢女在水中惨叫着,扑腾着。
看见萧蕴忽然的举动,萧嫡女惊觉现在的她不正常。
“萧蕴,我的人你也敢动,是想吃鞭子吗?”
萧嫡女恶狠狠的看着水中的人,并且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长鞭。
“好姐姐,两个仗势欺人的走狗而已,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想着为她们撒气,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萧蕴自湖水中踏足到岸边,一把夺走了嫡女手中的长鞭,将其推到在她刚刚坐过的椅子上。
身后求救的声音越来越弱。扑腾的两个丫鬟终于爬到了湖岸边,人却已经晕了过去。
萧嫡女从未想到萧蕴会反抗,还能反抗成功,故而根本没有带起她人来。
萧蕴两只手各自搭在了嫡女坐着那椅子的两个扶手上,让萧嫡女不得动弹。半张有着狰狞疤痕的脸俯视而下。
萧嫡女害怕极了,却依旧在故作镇定,她威胁到:“萧蕴,你若是敢伤我一下,我定然让你生不如死。”
萧蕴搭在椅子上的手落在了嫡女的脖子上,紧接着骤然一收。
“我伤了你如何?好姐姐,你可以拿长鞭打得我鲜血淋淋,将我关进暗无天日的屋子。我为什么不能伤你一下?真当我现在还会任你宰割吗?”
萧蕴眨了一下眼,眼睫上的水珠滚落而来下,代替了心中酸苦的泪。
然,那一点酸苦,眨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然无情。
纵上辈子错得离谱,被人挖了心肝儿,灭了全族。但那又如何?!
她重生了啊!
一腔真心尚未动,族中众人还一切安好。就连那改变自己一生的信物都还在她手中未拿去找那该千刀万剐的太子,一切都还在来得及改变的情况中。
所以……
她又何须觉得酸涩愁苦?
上辈子那人既然却挖她心肝,灭她全族。今生,她夺了他的江山,送他入黄泉便是了。
至于眼前这个处处折辱她的嫡女姐姐?
且让她萧蕴一点一点讨回一切后,再让她跌入深渊……
“萧蕴,你想杀了我吗?你杀了我,你也别想活了。放手,你快放手。”
萧嫡女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窒息了。现在的萧蕴,可真的是个疯子。还是一个武力值可怕的疯子。
“好姐姐,没人教过你这种时候你该做的是求饶,而不是威胁吗?”
萧蕴斜挑朱唇,烟冷一笑:“既然没有人教过你,妹妹就好好教教你。”
她一脚朝着萧嫡女坐着的椅子踹了过去,萧嫡女身体一阵悬空,旋即直接跪在了地上。
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放过我,求你放过我。”
“好姐姐,这就对了。”
看着萧嫡女那不甘又委屈的表情,萧蕴心中不住的冷笑。
看,这才被人这样对待一次,这金尊玉贵养大的萧家嫡女就受不了。
她萧蕴却是从小被人这样欺负到大。
好在,那都成过去了啊。
萧蕴收回了自己的手,拨开额前湿答答的头发,她赫然一下,明艳得就连脸上顶着一道狰狞的疤依然动人心魄。
萧嫡女重新获得了自由,她高声喝到:“小方,去叫人来,将这胆敢和我作对的女人关进柴房,断其双手。”
“好姐姐,让小方多叫一点儿人来。这样妹妹好当着众人的面,细细的说一说您是如何害死了自己的嫡亲妹妹。再说说一在府外聚美庄的事情。”
冰冷的是滴答滴答的滴在地上,萧蕴只想快点从这地方回自己的屋子去。但在回去之前,得让这位萧家尊贵的嫡女不敢妄动。
“你……你怎么知道的?”
萧嫡女这一下才是真的怕了。萧蕴说的这两件事情,她一直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却不想竟然被这蹄子知道了。
难怪今天萧蕴这般大胆,竟然是知道了她的秘密。
“好姐姐,我如何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招惹我,我不招惹你。可你若是再招惹我,那我只好请你下地狱了。”
萧蕴不再看那已然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嫡女,径直走出了这方园林。
周围冷风倏然而来,萧蕴浑身一轻,竟险些昏倒在地。
高大的身形笼罩而来,有人于此刻扶了她一把。
“姑娘,小心些。”
氤氲的声音晕开十重华章,身后那人关切的声音一如上辈子般艳绝多情。
萧蕴感受到他的气息,用尽全力推开了他,强压下心中的嫌恶,说了声:“多谢公子。”
男子被推开,先是一愣,旋即薄情的嘴角扬起,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了萧蕴几分,。
剔透的手扬起又落下,正好停在萧蕴脸上那蜿蜒的丑陋的伤疤上:“本公子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七姑娘,竟惹得姑娘这般厌恶……”
“没……我不曾厌恶您。只是您是府上的贵客,府中的人警告过我不可在您跟前,污了您的眼睛。”
萧蕴故作惊慌的低下头,不去看对方幽暗得能吸人魂,惑人心的狭长凤眸。
这一低头,她便避开了对方停在脸颊上的冰凉手指。
“是这样吗?姑娘刚刚回敬自家嫡姐的时候,瞧着倒是不像如今这般畏惧惶恐的模样。”
容阙再次挑起了萧蕴的脸颊,夺魂摄魄的双眸带着笑意看着面前眼底来不及藏起厌恶之情的女子。
院落内的梅花被风吹落,于此刻沾了对方的墨色大衣。
一点潋滟红,映衬浓墨暗色。
对上这般容貌的男子,萧蕴很是理解为何上辈子有那无数的女子,愿意踏入他编织的情网,奉出自己的一切。
这般微笑着看你,就让你仿佛拥有全世界的男子,亦能微笑着要了你的命,灭了你的族。
“太子殿下,小女子不是厌恶您。刚刚推开您,不过是因为害怕和您走的太近。”
萧蕴算是听明白了,他刚刚已经将自己做的事情看了个全程。
既如此,再装那柔软怯弱的小白花,已然没有任何用处。
“是么?你既知本殿是太子,为何还怕和本殿走得近?”
容阙来萧府,是隐了自己身份的。除了萧首辅,旁人是不知道他就是太子的。这七姑娘,既知了她身份,本该恨不得帖他身上才是。
“您刚刚看到了吧,看到我被浸泡在冰湖中,险些死去的画面了吧。”
“是,看见了。”
看见了这女子险些死去,却在最后关头骤然转变,从弱者变成一个捕猎的强者。若不是这样的骤变,他容阙也不屑扶她那一下。
弱者,从不值他多看一眼。
“您知道吗?仅仅是因为我手中有您当年给的信物,我便被人浸泡在了冰湖水中。
若是我还敢和您走近,怕是要被这府里府外意图进东宫的人给活撕了。”
她踮起脚尖来,和过于高大的人平视,清清冷冷的说道:“小女子没活够。所以,只能离您远点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