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华胥

第二十六章 恶作剧

金律的死震惊了钟康,他面色死灰,扣住钟妍的肩,狠命问道,“你再说一遍!”

钟康突变的狰狞吓住了钟妍,她懵了懵,张了张嘴,“金律真的死了。”

钟康皱紧的眉一下子断开了,整个人被瞬间抽出了魂魄,踉跄着后跌几步。内侍急上前,架住他,才避免这位大君进一步的失态。

五年前,金山人寄予厚望的长子金宏光死于海难。同一年,次子金宏儒染了肺痨,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咳了一滩血后,撒手人寰。兄弟二人都没有活过二十岁,也都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作为金家仅剩的独苗,金律的死对金山人的打击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想让他遵守承诺,在原定的两家子女大婚之日,交出火器制作底方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且,这个协议一旦传出去,那钟康十八年来的忍气吞声真真的就成了个笑话。

他让钟曦姐弟先离开,稳稳心神,对钟则说道,“去金宅。”

金山人一夕苍老,那面容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

钟康一心想找出杀害金律的凶手,但金山人却冷冷的笑了。

钟康内心一紧,本就大气不敢出,如今险些停滞,他赶忙说道,“请金老节哀,请金老千万保重身体。”

金山人见过金律的尸体,贼人出手极快,看的出是高手中的高手,仅凭那些府兵是绝对抓不到此人。

他说,“杀害阿律的贼人,自由老夫去查,你,”他盯着钟则,“尽快准备大婚事宜。”

“大婚?”

钟则不甚明白,也不敢问,金律都死了,还怎么准备大婚?难不成让女儿嫁给一个死人?

金山人就是这么想的,他定定说道,“阴亲!”

钟则:“……”

钟康:“……”

“只要大婚如期进行,那底方老朽自当呈交。并在有生之年,收徒授课,壮大鹤仁火器营。”

钟则听得内心跌沉谷底的声音,此时,即便他没有抬头,也知道两道视线都在自己身上。一个游刃有余的残酷,一个虽痛心但却充满期许的殷切。

钟则深知,万一金山人把火器底方交给了仙源大陆任意一国,在仙源已起祸乱之际,对鹤仁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可他不能答应,无论如何,他也无法把女儿的一生禁锢到一个死人身上。

钟康眼里的殷切变了质。

钟则心灰意冷,在邦国面前,任何私情都不足一谈,更何况是帝王之家。他咬着牙,点头同意了。

三日后,金律葬礼。

钟妍没打算去,钟则也没有勉强,叮嘱她不要外出后,带着钟曦去了金宅。

钟曦看着老爹一脸心事沉重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大君府的情形,他问,“爹,您有事?”他凑上前,“要不跟儿子唠唠,说不定,我这脑袋一灵光,帮您解决了呢?”

钟则挑眉瞪眼,“要钱直说。”

钟曦也没生气,挪到老爹旁边,“那日我瞅着大伯伯反应非常不正常,您俩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卡着了?”

钟则定睛看着他,“你在外面欠了多少钱?”

钟曦一下子贴在车舆内壁上,“我可不是您说的那么没心没肺的纨绔子,咱正经点行吗?”

钟则不信,闭上眼睛,不再理会。片刻之后,他又睁开眼睛,神情恍惚,瞳孔闪烁。

钟曦趁热打铁,“您都快抑郁了,说说吧,跟儿子商量没什么丢人的啦。”

钟则终于认真看着他,嗫嚅了几下,搭在膝上的手攥紧,算是定了决心。

“爹问你……”

“您说。”

“你闯了大祸不想让我知道的时候,是怎么瞒我的?”

钟曦龇了龇牙,切了一声,“这得对症下药,您就实话实问吧,整什么幺蛾子。”

往日,听到这话……不对,往日,老爹见到自己不是上巴掌就是甩鞋底儿,从来不会这么安静的同处一室,太阳打西边出来都没这奇怪。

老爹肯定有事!

钟则非常清楚,葬礼上人多嘴杂,“阴亲”这件事瞒不了多久。退一万步讲,就算现在瞒住了,将来又怎么办?

想到此,钟则把当年他们和金山人的协议,以及“阴亲”这件事,都告诉了钟曦。钟曦听着,神情愈加凝重。

他不敢相信似的看着老爹,“您真的答应了?火器底方有那么重要?比你的宝贝疙瘩一生的幸福都重要?”

“阿曦!”

“我真不敢相信,你们竟然把鹤仁的安危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

“如果你知道,我们现在面临的险境,就不会这么跟爹说话。”

钟曦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一件事,男人没本事,才会让女人受罪。”

“你!”

钟曦叫停车夫,掀起车帘,跳了下去。

“站住。”

“葬礼我是不去了,不就是张底方吗,我还怕了他了。”

“阿曦!”钟则追出去。

钟曦回身看着钟则,眼神中的坚定让他恍若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您放心,钟妍肯定不会从我这儿知道。”他的脸上带着一股戏谑,“不过,您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跟那头倔驴说吧。”

葬礼上,金山人并未出现,但有关“阴亲”的议论已经在府内传的沸沸扬扬,钟则避之不及,举步维艰。

他明白金山人此番操作,是要把“阴亲”变成街头巷尾的议论,变成任何人都无法更改的事实。

如此这般,要想瞒住钟妍就必须不能让她出门。一天可以,两天或许也行,三天……那丫头会一把火烧了他。

思来想去,钟则已经踏出金宅的脚又折了回去。解铃还须系铃人,在事情没有闹大之前,他得想方设法求金山人改变主意。

-

钟妍懒懒的挂在秋千上,满眼惆怅。昨晚,她梦到金律了。他脖子上插着根黑色羽毛,全身是血,张牙舞爪的要向她索命。

她活了十八年,还是头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竹竿儿,”她叫道,“你说杀金律的人会是谁?”

竹竿儿在一边儿斗蛐蛐,闻声抬头道,“不知道。”

钟妍抚着心口,不安的心绪一下一下跳的生猛。她对竹竿儿道,“备车,去金宅。”

马车吱吱呀呀,主仆俩都没有说话。

钟妍并不想碰到金山人,到金宅后,便没有让门房通报。她去了金律生前住的地方,那处院子,她去过几次,每次都是和他打架,从来没好好的看过。

金律的宅院比自己住的那处大多了,装饰也好,富丽堂皇的。她站在院门前,仰头仔细的看着。

金家仆人走过来,躬身问道,“小姐,您要进去看看吗?”

钟妍轻轻咬着唇,她在想,或许金律是不想看到自己侵入他的领地的。她挤出一个笑,冲仆人摇摇头。

院内的海棠探出一支,红艳艳的,和往昔无异。

钟妍深深地叹了口气,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敢相信,金律真的死了。这场葬礼更像他的恶作剧,报复她那日喷了他一脸蛋花汤……

举报
下载若初文学APP,红包赠币奖不停!
+A -A
目录
设置
评论
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