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请九思,郡主千千岁

第七十一章:草色烟光残照里,危楼黯黯生天际 每周赠币

九重帝宫之上,万千玲珑楼阁,第一等富贵,第一等寂寞。前后数百年来,寒骨透凉。

端木清和在紫禁城生活了十几年,宫里人看不到宫外,慕逍遥叹流年。宫外人向里看宫内,乱花迷眼,荣华在天。

他走在缦回的廊腰,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一路走向帝王所在的内廷。

前面领路的太监弯了腰,脸上讨着笑。

“王爷,陛下就在里面等您呢,奴才就先告退了。”

“嗯。”

他点点头,于勤政殿的台阶之上行了跪拜礼。

“微臣端木清和,恭请皇上圣安。”

很快门就开了,里面伺候的太监向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座上的端木清嘉正在拿着一份折子批看,面色不虞。

端木清和静静等在一侧,直到帝王抬头,同他对视。

“陛下。”

他俯身,恭敬下拜。

“清和来了啊,快起来。朕听说了昨晚的事情,怎么样,你没受伤吧。”

“多谢皇兄关心,臣弟没事。”

“嗯,没事就好。春禧,下去给南安王搬一把椅子来。”

端木清和甫一坐下,元德帝便继续同他攀谈起来。

“说来今晨倒是有件好笑的事,中书令漆雕白带着他的小孙女进宫来请安。朕瞧着她可爱,便抓了一把糖给她。”

“小姑娘正要高高兴兴接过来,却被漆雕白阻拦下来。”

“漆雕白同朕说,因她极爱吃糖,牙齿都坏了好几颗,不能再吃了。小姑娘当即大叫他是坏人,朕是好人,还嚷嚷着叫朕打他。”

“怎么样,清和,你觉得好不好笑。”

端木清和回道。

“小孩子不懂事,童言无忌。”

端木清嘉掀开茶盏的杯盖后,皱了皱眉。

“去,换杯茶来。”

“是。”

一旁伺候的内侍端着茶盏,一路躬身从端木清和身旁走过。到勤政殿外后,他轻轻关上了门。

如今,殿内只剩下两人。

端木清嘉生得阴郁妖冶,他不笑的时候看人,让人感觉像是被滋着信子的毒蛇盯上一般。

“清和,你说你会因为有人给了一颗糖,就觉得这人好。从而认为,那些真正为你好的亲人坏么。”

端木清和答非所问。

“皇兄,你还是喜欢喝木叶茶。”

“从小喝起来的,都习惯了。你该知道的,朕可不是被金枝玉叶娇养大的。朕近来总是想起我们在冷宫的那些时日,清和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皇兄时时护我,怜我,处处关怀无微不至。臣弟都记得,没有一刻有所忘怀。”

“皇兄,臣弟也有话想问您。”

“您还记得您为什么爱喝木叶茶吗?那天我们去捅了马蜂窝,拿火折子驱赶了蜜蜂以后,发现里面有不少蜂蜜。”

“从那以后,皇兄就喜欢喝木叶茶了,喝的时候一定要加一勺蜂蜜进去。天气好的时候,能喝着茶坐一下午。”

“皇兄,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只捅了那一次马蜂窝。但为什么你每次兑蜂蜜的时候,罐子都是满的。”

“冬天的时候,没人愿意洗我们的衣服。井里的水冻成了冰,要先拿锥子凿开,再拿到火炉边上化开,通常洗一件衣服就要用八九块冰。”

“我做的这些事,不及皇兄护我爱我的万分之一。在清和心里,皇兄永远都是对我最好的人,也是我最敬重的人。”

“清和啊。”

帝王叹了一声,琥珀色的眸里收敛了锐利的锋芒,语气也温和下来。

“这次的事情,你要给我一个交代。告诉我,尚方剑哪里来的?还有,为什么要阻拦魏思阙捉拿刺客。”

端木清和跪下来。

“我气不过,更是为了皇兄着想。魏思阙虽是武安君,却连问都不曾问过臣弟一声。直接闯入了院子,甚至还进了珠珠儿的闺房。”

“皇兄,他这是在藐视皇权。”

“皇兄,你不觉得你太过宠幸魏家了吗。”

“即便皇兄已经决定要传位于晋王,也不该给魏家这样大的权势。到时外戚干政,皇权旁落,岂非覆水难收。”

“至于尚方剑,不过是臣弟一时兴起,在古董拍卖会上买下来的赝品。臣弟实在看不惯他们嚣张的样子,才……”

端木清和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臣弟犯下欺君之罪,没什么好解释的,但凭皇兄责罚。”

高座之上的帝王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站定。

端木清嘉居高临下的看了一会儿跪在地上的人,到底,他是这世上唯一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弟弟。

“你以后还会这样和皇兄作对么?清和,我只会原谅你这一次,不会再有下次了。”

“回禀皇兄,臣弟不敢了。”

端木清嘉眉心一动,听出了弟弟语气里的酸涩与不甘。

“来。”

帝王向他伸手,端木清和刚一搭手上去,便被大力拉了起来。端木清嘉同他对视了片刻,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啊,有皇兄在,还担心他们翻了天不成。只要咱们兄弟是同心的,就没什么好怕的。”

怕得就是连有着血缘羁绊的亲人,也在算计。

“去吧,记住朕的话,以后万不可如此莽撞了。”

“多谢皇兄。”

待端木清和离开后,他方才一步一步走回了高位上。端木清嘉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他拿起了桌上的奏折。

底下搁置着两幅画,一幅上面画着一个红衣少女,一幅上面画着一个黑衣公子。他看着少女,眯了眯眼睛。

“清和,这都是为了咱们的兄弟情谊,别怪皇兄。”

“陛下,昭成侯和少府卿赵大人在外求见。”

“传。”

两人向元德帝行过礼后,起身。

崔空龄生得一副俊朗的好皮相,他眉目盈盈,总是带着笑。此刻因面见帝王,他礼数周全,且着意做出些不同于平时浪荡子的正经模样。

这般讨巧乖顺,没人能板着脸同他讲话。俱是不自觉被感染,也变得和颜悦色不少。

“皇帝舅舅,盛京的好东西真多。只魏家这次宴会上给侄儿的东西,侄儿就没见过。”

“怎么,朕赐给你的那些还不够,现在又来讨要东西了。”

“不过空龄啊,你既这样喜欢盛京。不若扔了岭南,就可以在这里长住,如何。”

崔空龄连想都没想,当即应下来。

“好啊皇帝舅舅,侄儿愿意。盛京什么都好,美人多,好东西也多。岭南荒僻,什么都缺。”

“你愿意,朕可还找不到能顶替你,去接管岭南的统领呢。”

岭南的几万将士,都是崔空龄一手带起来的,向来只忠于他的命令。若是强行换了人过去,只怕会生反骨,得不偿失。

崔空龄面上当即浮现出浓郁的失落之色,帝王状似无奈的揉了揉额头。

“行了行了,朕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次想带什么东西回去,只管列了单子送过来,朕教人给你抬了去。”

崔空龄当即眉开眼笑,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喜悦,高兴的宛如孩童一般。

“多谢皇帝舅舅。”

“空龄啊,朕还有些事要交代给修明,你先下去吧。”

跟在崔空龄身后的白衣青年,整个人淡薄的好似香炉里的一缕青烟。连带着思绪都教人来不及看清,就散尽在风里,捉也捉不住。

崔空龄低头,眸里飞快闪过一丝担忧,复又言笑晏晏的拜别帝王。

“是,微臣告退。”

金殿中又是只剩两人,良久,元德帝问道。

“修明,这次魏家的事情,和他有没有关系。”

“回陛下,侯爷他做事很规矩。”

“哼,你可别被他的外表骗了,崔空龄从来都是一只狼。”

“这次他来盛京,要待多久。”

“侯爷没说,只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玩个尽兴。不过,来之前侯爷从岭南招揽了一批士子,这次带着他们一同来了盛京。”

“微臣猜测,他可能是想通过这次的春闱,在朝堂上安排自己的人。”

“嗯,朕知道了。你只管盯好他,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一旦有动静,及时派人告诉朕。”

“是,陛下。”

一番问话后,帝王看着座下的青年,语气转而有些怜爱。

“修明很久没有见过赵夫人了吧,朕安排你们见面。”

赵斯年的手微微一紧。

“多谢陛下。”

“你且去吧。”

“微臣告退。”

待把赵斯年也打发走了,端木清嘉才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水。他凝神思考片刻后,吩咐道。

“春禧,去偏殿把武安君和陆相叫进来。”

“是,陛下。”

“这张图上画的人,你们认识么。”

画上是一个身着黑色锦袍的男子,腰间佩戴一块墨玉。画师技艺高超,还能看到袖口和衣摆处各绣了两朵玉兰。

除此之外,他姿态雍容雅致,容貌清俊无双。

那是东阳的太子,周稚弗。陆维桢曾经出使东阳,他没理由不认识。至于魏思阙,他刚刚和这人分道扬镳不久。

“回陛下,臣认识。”

陆维桢心思转了千百遍,一则他在想周稚弗的画像为什么会落到元德帝手里,端木清嘉知道了什么。

毕竟傅行玄还在自己手里,虎毒不食子,傅又山难道连儿子的性命都不顾。

二则魏思阙,他的回答应该是见过才对。毕竟情势危急,当时是自己拜托周稚弗去帮忙拖延一二。

但出乎意料的他摇头否定了。

“回陛下,臣不认识。”

陆维桢攥着的手微微松开。

“扶苏,你告诉他画上的人是谁。”

“君上,画上的男子是东阳的太子,周稚弗。”

“傅卿传来的消息,最近在关内入口的地方看见了他。本来他们是想邀太子到府上作客的,谁知手段用的过激了,倒教太子误会了。”

“虽说傅卿见到了太子,但闹出了这等嫌隙,朕也不好大张旗鼓的张榜寻人。再则太子既是独身前来北襄,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我们也不好向暮帝交代。”

“两位爱卿,都是朕最信任的臣子。朕想来想去,把这件事交给你们来办,是再放心不过了。”

“微臣领命。”

“记住啊,找到太子以后,一定要客气一点,别再把人吓跑了。”

“是。”

“还有另外一件事,朕准备将春闱提前,半月以后举行。”

端木清嘉拿出另外一张画像,上面的红衣少女正是端木隰华。

“你们也知道,朕膝下的孩子不多,女儿更是没有。南安王是朕的弟弟,他的女儿,朕自然视若己出。”

“如今这么多年没见这丫头,倒是长成个大姑娘了,也到了该商量婚事的年纪了。南安王不上心,朕是他的哥哥,自然要多照顾一些。”

“今年的春闱提前,朕预备在这一届的士子里挑几个人出来给她瞧瞧,你们平常也多留心一些。”

两人虽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着实惊了一下。只努力按捺着起伏的情绪,恭声道。

“是,微臣必当尽心。”

“嗯,朕也乏了,你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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