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叶忍着酸疼的膝盖接过茶盏，双手奉至太后身前。
抬眸轻轻一瞥，无波无澜的一眼却是浸染过无数波云诡谲的凤仪之态。太后伸手而接，然而，手中茶盏离掌之际，一场突兀的意外终究还是无法避免，一盏茶水尽数溅落在了明黄的锦缎之上，上好的斗彩瓷盏滚落于地，冲撞了冷硬的砖面，令原本完美的色调尽数开裂成了残景。
“太后！”大殿之内，数声惊呼齐齐而响。
景月花影一个箭步匆忙上前，一对好看的剑眉此时深拧不展。
在一片惊慌失措之中，碧落情神色焦急地取了绢帕，亲自跪着替太后擦拭了起来。一番温言软语的关心，令太后稍缓了怒色。
怔然地盯着已然碎裂的茶盏，萱叶重重地跪地而伏：“萱叶该死，求太后降罪。”
“罢了，罢了！哀家心底明白，你因着月儿一事始终怪怨着哀家。只是，你既已嫁于影儿，便也是我景月家的人了，哀家诚心诚意地想要喝你一盏改口茶，你却未必心甘情愿。时至今日，哀家唯一痛惜的是，月儿被贬寺院，当日之事早已了结，你又何必一再耿耿于怀。哀家真心希望，日后你能好好地呆于王府，学着如何做一位贤良的王妃，莫要再令王府与尚书府丢了颜面。今日，便到此吧，哀家也乏了。”扬了扬绢丝，太后似失了所有的气力，随着搀扶的侍女往内室缓步而去，只是，在身影消失之前，还是心下不忍地回身看向了自己精心养育的儿子，落寞道：“影儿，哀家尽力了。”
“萱叶，谢太后不咎之恩。”待屏风之后的身影消失，萱叶撑着膝盖缓缓起身，一双水眸抹染上了无尽的讽刺。一言不发地独自回身，望着大殿之外射入的明朗天光，萱叶抬步朝着殿外而去。
一场戏，落幕了，戏子，也该回去了。
然而，事情远非想象之中如此简单地结束，凝神仰望向挡在身前的高大身影，萱叶停下了脚步。
“可是有意而为？”阴郁的嗓音分辨不出半分情绪。
“是。”一声斩钉截铁的回答落下，萱叶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是我的母后，自月儿被贬寺院，母后的身子便大不如前，你又何必如此。难道放下一个人，让你如此为难，如若不想做我景月花影的妻子，你又何故嫁入王府。”一声轻过一声，一字重过一字，一双墨眸之中，万般情绪缓缓涌动，“今日若不说清，你我都不必回府。”
眼眉上挑，萱叶一声冷笑：“我便是不想给她奉茶，如何了？我就是放不下、忘不了，又如何？王爷既然心知肚明，又何必屈尊降贵地娶一位尚书府的侧室庶女，配你，王爷不觉得寒碜吗？”
“啪”的一声，俏脸之上火辣辣地落下了一枚掌印。跌落于地的人，没有抬手去触碰。
单手撑地，萱叶如同一位孤傲的战士，僵硬着背脊缓缓地重新站了起来，无视殿内发出的一片惊叫声、抽气声，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做着方才未成行之事，大步走出了康德宫。
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惹怒他，让所有人都讨厌她，而她，本来也不是一位多好的女子，合该遭人厌弃。
殿内，景月花影紧握着的右手轻颤着，死寂般的双眸紧紧锁住那抹离去的身影。
“嘭！”的一声，一张茶几被轻而易举地拆肢解腿，周身泛寒的气息无人敢近。
陈萱叶，你知不知道本王的心？你知不知道本王有多痛？难道本王的感情便真的如此不值一钱，任你随意践踏。你如何让本王原谅你？这辈子，即便你死了，也只会是本王的王妃，而本王，如今如何还能放手？本王放不了，却又，得不到。
娶你，本王从未觉得寒碜。
大殿之内，一众宫侍皆已吓破了胆，无人敢趁着逆鳞尚在还上前请侍。
碧落情掩下眼中的一片暗影，缓步行至景月花影的身侧，放柔了声音：“王爷，落情陪你回府吧。”
“酉时，宫中设宴，尔等且陪着情王妃先行回府，好好准备一番，待时辰差不多，本王会陪同王妃一同入宴。”愣怔着望向殿外，即便那里空无一人，景月花影依然不愿挪开半分目光。
随行的侍女心明眼亮地将话接了过去：“是，王爷，那叶王妃？”只是怯懦的声音显然是被刚才的一幕吓得不轻，饶是壮了胆子，也还是惶恐不已。素日里，王爷虽然阴沉而威严，但从未如今日这般暴怒可怕过。
“这不是你们该过问的。”望着空旷无人的殿外，景月花影越发觉得寂寞，“她愿意一个人，便让她一个人。”
他错了吗？似乎，怎样都无法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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