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美人一笑百媚生。在见到苏矜思以前，我从不知，原来这世间所见的流水桃花，都比不得他隔花眺望而来的眼。
仅仅只一眼，便成了此生再难遗忘的光景。
苏矜思看着傻掉的我，他在笑，而后状似无奈的偏离了视线。波光流转之间，他看向了同样傻掉的看客们。
他的一双瞳眸深如幽然夜空，微微泛着寒亮，凉到人心里。
苏矜思仍是衔着笑的，他问。
“你们可知，春，夏，秋，冬这四家不同的楼阁，是谁家的？”
看客们相互之间使了个眼色，两两抵着胳膊，扯着嗓子回问他。
“怎么，难不成还是你的不成？苏大公子该醒醒了，今时不同往日，苏家早就不比从前了。你还以为，这是九畹君做司寇的时候？”
“就是就是，自从九畹君辞官后，你们芦川苏氏也就仅剩个名头在。我听说啊，这日子过得，还不如七品知县呢。”
“苏大公子，我们说你你不反驳，怎么说到她就急了？这不是做贼心虚，还能是什么。”
……
我依旧讷然的伏在凳子上，酒意渐褪，现下的情况似乎更糟糕了。说了要报仇的苏矜思，如今看着，反倒像是自取其辱，不自量力。
我低头思索着对策，对了，母亲曾给我一支戮空短笛。称若我遇到危险时，就可吹响此笛，便会有人前来相助。
诚如今日这般状况，我是不曾遇到过的。我正上下摸索着衣袖里衿，一道凌空响起的声色传来。
“何事吵闹？”
这道声色，不高，不润，只是干净而清澈，语速亦是温吞的。
苏矜思睨了一眼三楼的方向。
“景略，你可真是耐得住性子，是偏要看完我的笑话才下来。”
“呵，哪里的话。绿珠，我等你许久了，不想你竟被困在此处。”
男子一身鸦青的长袍，如斯服帖契合，他生得丰神俊朗，气度清贵优雅。
他手持一张圆木托盘，上面放了一只鸣泉铜壶，并两个啜香茶碗。自三楼闲庭信步一般，悠然而来。
看客们噤声，只因男子身后跟了两个楼里的伙计，且，他是从三楼下来的。
三楼，那是……已经有人先行说了出来。
“是楼主来了？”
“楼主来了不是好事，我说你们往后缩什么，怎么还怕了？这不正戳穿了苏大公子骗人的把戏。”
“楼主啊，幸亏您来了，刚刚这位苏大公子，说画秋楼，画春楼，画夏楼，画冬楼都是他名下的呢。”
……
男子没有理会看客们的话，而是定定的走向苏矜思，他把托盘放在了我的桌子上，接着蹲下来托腮看着我。
“唔，我知晓了，应该是为了这位姑娘吧。不过你这人最不善风月之事，可不是个会惜花怜月的人哪。”
“姑娘可还安好？在下崔意如，字景略。”
他起身，一边斟茶一边看着我同苏矜思，一举一动都是积淀了百年的优雅教养。
“方才有楼里的伙计找了我，说溜出去那地痞，趁你不注意时在你的酒里下了药，这是我身为管家的过失。”
我了然，怪不得会这般难受无力了，崔意如端了一杯茶，先笑意盈盈的递给我，又端起另一杯递给苏矜思。
“这应当算是解药，姑娘喝了它就会好。”
苏矜思接过来却没喝，只拿在手里把玩着，他的唇角自始至终都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只是漆黑的眸深如一汪墨潭，幽邃，冰冷。
“景略，不若你同他们讲讲，这四家时令的楼阁，都在谁名下。”
崔意如点头，转身一展袖袍，对着看客们说道。
“当然，这四隅楼台，皆是苏兄名下的，我只是代为掌管，勉强算个账房先生。”
“嘶，怎么会？”
“苏家不是没落了么，这四处楼阁可得贵着呢。”
“楼主，你莫不是在唬我们吧。”
崔意如微微撩眼，戏谑的扬起嘴角。
“我们崔家，向来是不说假话的。”
清河崔氏，皎皎君子，流若空谷，素来是以光明磊落著称的。
“这……是真的。”
看客们的面色瞬时变得青白交加，纷纷张惶的搓着手，他们刚刚，可是好一顿编排羞辱苏矜思的，哪里知道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撒野。
“给她道歉，一个一个来。”
苏矜思声色幽然，语调却是不温不火，不急不躁的。
“唉，唉，我先来。姑娘，对不住，我不该胡说八道，不该信口雌黄，不该对您不敬。求您大人有大量，饶恕我。”
……
我喝过崔意如倒的茶，像是在额角涂了薄荷脑，清清凉凉的，沉郁滞涩之气霎时一扫而空。又缓了片刻后，我从地上起身，看着苏矜思。
“我觉得，他们最该道歉的人，理应是你才对。”
他们把他说得那般不堪，话里话外都视作取笑的乐子，什么脏水污垢，一个劲儿往苏矜思身上泼。怎么，他竟不气么。
苏矜思失笑，浑不在意的模样，俊眸里绽放着了然于心的灿烂之色。
“唔，傻姑娘，我不需要的。”
“倒是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还会想着为别人出头呢，真是傻极。”
崔意如站在一侧，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目光在我和苏矜思之间逡巡了半晌，兀尔生笑，问道。
“说了这么久，还没问过姑娘姓甚名谁呢，不知能不能结交一番。”
“我。”
“嗯？”
盛京里有关我的传闻，其实也不少，不过，从今日之事来看，这两人必然是不会听信流言的。
“容时，我叫容时。”
苏矜思尚在凝眸沉思时，崔意如已经上前几步，笑道。
“容时，容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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