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剪姐姐,你同我去个地方。”不是询问,也不是命令,就是自然而然地喊着一个好像认识很久的人。
周烛一百八十度态度大转变,弄得她一头雾水。
转而一想,他要真害她,也不至于这个时候。没多想,竟毫无招架力地点了头。
风垂县地方不大,地势却绕得很。尤其在夜里,路还看不太清。
周烛领着她左弯右拐,废了好半天劲儿,最后停在一处黑漆漆的门前。
“这是哪里?”她问道。
“进去看看?”周烛笑嘻嘻地看着她,歪头往里点了点。
瞧得她浑身上下阴嗖嗖的。
这孩子今天到底怎么了。对她又笑,又客气,殷勤到了极致。
她走上前一步,周烛顺势将门推开,往侧退了一点。等她进去后,他才进了去。
门内还有一条街,街道两边房屋伫立,外围的墙面皆开了黑漆漆的小窗。
整条街仍是黑压压的。
“琳剪姐姐,今天使得是什么招,好生厉害。”周烛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走到她身侧。
“一点雕虫小技,不值一提。”梅琳剪侧过脸,看他时毫不心虚。
街道前方黑黝黝的,晕着黑灰的朦胧画色,像走不到尽头。
自袖中掏出一根蜡烛,点燃,往她的方向凑近,黄光也跟着往她那边挪,能将脚下的路看清不少。
突兀地来一句,“那改日教教我吧。”
“改日?”梅琳剪对上他的目光,周烛的那双眼睛,她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别的东西。
别人看得到的,不过也是他愿意让旁人看到的。
“姐姐不愿教我?”在这里蜡烛似乎燃得很快,没一会儿蜡油便跟着往下淌,周烛不慌不忙地倾斜了下烛身。
蜡油滴进地面,刺啦一声,蒸发殆尽。
梅琳剪的注意力这时正从周烛身上转到周边房屋,全然错过了这个异象。
“倒不是。只不过我的去留,还不是凭你一句话的事吗。”
“琳剪姐姐,到了。”周烛没理她这句话,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她,兀自转身去到一房子前。
食指微曲,轻一下,重两下地扣响窗门。
窗门由下往上支棱开来,虚弱的光从中溢出。
房内探出一只手,掌心大开,一动也不动。
周烛手上捏了张纸条,又将包好的银子一并送过去。
窗门,啪嗒一声,再次紧闭。
“你带来得不会是什么黑市交易所吧?”梅琳剪双手环胸,靠住屋墙。
周烛轻笑一声,“说不准。”
“什么叫说不准?”她嘴角上扬了一下,又立马沉了下去。
“具体看卖什么?”
“肾脏身体?”周烛浑身都给人摸不透看不着的错觉,但于她而言,这并不能令她有逃跑的冲动。
身体内像多了一双毛爪,挠得她,想看看周烛骨子里究竟藏了些什么。
永远没什么情绪,除了他今天多出来的些微痞气。
让他们之间横生了一种气势汹汹地对抗,她才敢这么开玩笑。
周烛手中的蜡烛已快燃尽,他又重新换了一根,“嗯……什么都卖。至今为止,我还没发现,这里断过哪种货。”
光熄了又亮,周烛的脸敞在烛光下,衬得他此时的微笑,有些渗人。
“肾脏肝脾,也未尝不是他们交易的买卖。所以说不准,这里不是个黑市,而是…!”
啪嗒,窗门再次打开,那只手咚咚敲了两下台面,放了一个软趴趴的袋子在上头。然后迅速退了回去。
“你买的什么?”
“手套。”
他们入殓师应该经常会用到手套一类的东西,她也没多问用途什么的。
“你大老远来这儿就是为了买手套?”梅琳剪调侃道。
周烛笑笑,只领着她往回走。倏地,背后一阵风声划过,周烛微微侧身,目光不善地后瞥了一眼。
梅琳剪再扭头,后边一切无恙。
风垂县深夜冷得人如临冰窖,梅琳剪心里也是越发不安。
方才周烛带她去的那个地方绝对不简单,于周烛而言,自己只是个萍水相逢的可疑人。
左思右想,也不明白周烛带她去一个神秘街道的初衷。
她干脆半夜溜身起床,汲取白天晕过去的教训,只轻掐了一个口诀,想借随便借个鬼魂探探“黑市”的路。
风垂县的鬼总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吧。
嘭!
门大开!
门口出现了起码十几个古怪鬼魂,歪歪坠坠地排着队。
“欸,别动我头发。”
“那个……阿黑,别乱走,那儿有符。”
黑乎乎的小路上,一群鬼魂央着梅琳剪往前行。
估计有些是死太久,有部分是没什么意识的。
她只能按着身上的衣服颜色起名字,招呼那部分鬼别走歪了道。
她施的术法弱,招来的魂也弱。
“呜呜呜呜呜……”最前面的几只鬼停了下来,后面不看路的一个一个跟着倒了下去。
她无奈摆好队形,再发现“黑市”的门已近在眼前。
黑压压的门,暗得一发不可收拾。
她缓缓打开,里面……是一堵墙。
“真有鬼。”她喃喃道。
她脑壳痛地坐在地上,这个周大腿万别是什么妖魔鬼怪。
周烛……小样儿,看她怎么扒开那层皮。
她这么将头绑在臂弯里小憩了一会儿,天就翻了鱼肚白。
再一抬头,正想如何安顿这些鬼魂,却是扑了个空。
后面那群鬼没了踪影。
第二日,一大早,裴宕为他们准备好了早饭,周烛还是没吃。
又称是胃口不好,躲在角落撕馒头吃。
临走时,裴宕又准备了好些防护装备,不过风垂县穷,买不起什么价值贵的,因此那些装备质量也没好到哪儿去。
周烛一番推脱,好说歹说,才阻止了裴宕的盛情相送。
风垂县到骨林是一截上山路,整日笼在雾气里的风垂县与山路的上半部分了段,上了山立马能见红晃晃的天日高悬于顶。
骨林躺于沐光之下,如果忽略树梢上的那些东西,大概会是一番安详和煦之景。
梅琳剪站在崖顶,旋在山坳内的县城,其外圈裹挟浓浓雾气,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拿着。”周烛上前拉住她的衣袖,递给她一副肉色手套。
“这是你昨天买的?”她细细磨砂手套,越摸越觉得渗人,怎么那么像人、皮。
由于她没来得及做表情管理,她这幅惊讶的面容一下落到周烛眼里。
他眉眼一弯,“别浪费,很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