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郡主司马嫱并没有走远,距离恒山王府大概百来步。
可是,这么点路程对于出门便乘宝马香车的她来说,绣花鞋磨破,三寸莲酸软。只见她连续打了几个哈欠,索性一屁股坐在空荡荡的道路上,安安静静地抱着布老虎,又穿的是霞帔,犹如东夷出品的木偶娃娃,透着股邪气。
“小傻子,上来。”裴元卿寻到司马嫱,脸色有些阴沉。
他思忖着,小傻子若是做了小王妃,岂不是说笑话给外人看。
“你才是傻子!”司马嫱如今可以利索地憋出这句反驳,腮帮子也不气鼓,小脸蛋也不涨红。高阳长公主身边的赵嬷嬷如果见到此情景,大概会竖起大拇指夸赞殿下真聪明。
当然,钻入裴元卿的耳朵里,就活像柔弱多姿的蔷薇般带刺。
哎,小傻子说来说去就那么一句话,怎么当裴氏主母。
思及此,他也懒得同小傻子继续扯些有的没的东西,径直甩出马鞭,卷起她的腰肢。他抛到半空,放缓速度,唯恐这不堪盈盈一握的细腰被折断。可是,他瞧见小傻子睁大一双薄皮杏仁眼,笑得天真无邪,显然很享受举高高的待遇,都不知道是否跟小傻子较劲。
小傻子有自己的快乐世界,注定与常人不同。那么,日后假若遇见烦心事,小傻子也无法与他分忧。他裴元卿既不是圣人,也不开善堂,面对大魏、皇帝、裴家,他实在需要一个可以站在身边的女人,高处不胜寒呀。
“卿卿真好看!”司马嫱扎入裴元卿的胸膛,咯咯笑道。
瞧吧,还知道夸人,也没有傻透。裴元卿乍然感到温香软玉入怀,不由自主地生出旖旎心思。他走神片刻,再清醒时,猛然摇头,暗暗唾骂自己禽兽,竟是打起小傻子的主意。他似乎忘记了,西琳庵初见,他可是准备纳小傻子为妾的。可惜,小傻子是高阳长公主的福寿郡主,地位堪比顾皇后的嫡女。也幸亏小傻子投胎好,要是出生在寻常百姓家中,心智不全,模样出众,多半是会被卖到平康坊,沦为达官贵人的玩物。
思及此,他再去瞅小傻子,油然生出三分同情。
然而,司马嫱正对河曲马充满新奇感。先是弯下小身板,翻弄墨黑皮毛,嘴里兴奋地嚷着驾驾;然后发现一小撮纯白皮毛,更是使出吃了果奶的劲儿,拉着裴元卿的胳膊,分享新发现。
“这是北狄河曲马和大魏河曲马的杂交,别看长得温顺,性子特别高傲,若没有本王的同意,它不许任何人靠近。”裴元卿笑道。
语罢,他生出气恼,同一个小傻子那么多废话干嘛。
“温温……”司马嫱蹭了蹭河曲马的皮毛,眉眼弯弯。
温温?这不会是小傻子给河曲马取的名字吧。卧槽,他裴元卿的战马,神骏而富有悍威,怎么可以取如此娘们的名字!
战马温温确实骄傲,欣喜地摇了尾巴,直接打脸主人。
“你是欠揍了吗?”裴元卿把玩鞭子,脸色阴沉得厉害。
战马温温果然骄傲,别过马脸,打了一个响鼻,在司马嫱那声拖长软糯调子的“驾驾”之下,撒开蹄子,疾风如电。
裴元卿见状,一时间哭笑不得,也懒于应付。
半炷香后,从东市穿过西市,一路寂静无声,直至高阳长公主府。裴元卿瞅了瞅府前悬挂的两只贴着金灿灿双喜字的灯笼,那股羞辱感烫得他的胸口火辣辣,久久无法平静。
此时,司马嫱挣扎着跳下战马,摔了个狗啃泥。
这倘若换作平时,司马嫱发挥娇气包的特性,已经哭哭唧唧,需要赵嬷嬷拿着鞋板子使劲拍打地面,道是地面坏坏,才能够止住眼泪。
啊啊…哈哈…司马嫱犯困,只想早点跟娘亲睡睡觉。
她一步作两步,蹦蹦跳跳,左手换右手,不停地敲打府门。结果,小手红彤彤,疼得她冒出两朵泪花,也没有见到娘亲的身影。她托着下巴,认真思考,然后撕破了喉咙,一会儿叫着娘亲,一会儿唤着嬷嬷,只要有人愿意给她开门即可。
“真可怜,高阳长公主是铁了心不要小傻子。”裴元卿牵着战马温温,藏在阴影处,说着风凉话,并没有急着离开。
他不是故意嫌弃小傻子,只是娶妻实在不适合。
大约过去一炷香功夫,司马嫱的嗓子喊哑,咳嗽声连连,那双柔软无骨的小手红肿成猪手。所以,她只能边哇哇大哭边努力踢门,不到一盏茶时间,小脚也痛痛了。
裴元卿一直在等待高阳长公主府门大开,不自觉握紧拳头。
终于,司马嫱敲累了喊累了哭累了踢累了,高阳长公主府打开了侧门,走出高阳长公主和赵嬷嬷。
“郡主殿下,地面冷硬,别随便坐着。”赵嬷嬷心疼不已,搂着司马嫱,老泪纵横。
“嬷嬷……”司马嫱扁扁小嘴,擅长扮委屈。
“殿下,夜色已深,不如先让郡主殿下进入府里安歇,待明日再到访恒山王府讨个公道?”赵嬷嬷小心翼翼地问道。
“奴奴,娘亲知道你听得懂人话,就是被嬷嬷娇纵得爱耍小性子。那么,娘亲只说一遍,你以后只能同卿卿睡觉,不许回娘家哭闹。否则,娘亲这辈子都不会见你。”高阳长公主冷声道。
“娘亲…药药…”司马嫱这回是当真委屈,哽咽道。
高阳长公主听后,强忍着泪水,匆匆离开。临走前吩咐小厮,一面拖走赵嬷嬷,一面紧闭侧门,违令者逐出长安。
司马嫱伸长了细嫩手臂,嚎啕大哭,感到无助。她除了哭泣,似乎什么都不会,那就哭到连哭不会。
她是小傻子,哪里知晓,娘亲就在门后默默啜泣。
“小傻子,先回恒山王府吧。”枯站了大半夜的裴元卿,瞧着泛起鱼肚白的天空,拎起司马嫱,无奈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