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可否把他赏我玩玩?”
耳边男子慵懒不恭的声线,唤回了姬姜游离飘远的思绪。
溃散失焦的视线随之点点聚合,依稀是秋日的午后。光色缦缦似轻纱,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蓝澄澄如一汪碧玉。
开旷的庭院内,遍地的盆菊,品相不一,亭亭芭蕉仿佛经水清洗过,苍翠欲滴。有欢畅的谈笑声,在觥筹交错中碰撞叠合,如在梦境。
宴席间,纨绔子仍在上下打量着姬殊。颊露绯红醉态,一双瞳眸带着陶陶然的微醺色欲。
高座之上,慕容芷夹了一片晶莹鲜嫩的鸭脯慢慢吃了,方闲闲回道:“你注意些分寸,姬凉川可宝贝他,待会儿本宫还得送回去。”
听她这样说,纨绔子不觉讶然,面上正经不少。再看向姬殊时,神情不似先前的轻浮散漫,多了几分暗沉沉的思量。
他忖度道:“是么,这面孔看着倒是很生疏。想来是被姬凉川一直藏着,不知要把他送给谁笼络人心呢。”
座下另一人接话:“嗳,这我倒是知道一事,诸位没听闻么?谢公子的二叔,也是谢家家主唯一的亲弟弟,一直在外云游的谢容时几月前回京了。他少时就因分桃之好离经叛道,为此不惜孤身离开谢氏。这人,说不准就是给他准备的吧。”
闻言,众人窥私之心更甚。左顾右看了一会儿后,终是按捺不住相互喁喁低语。
一人睨了眼姬殊,接着掩唇指了指姬姜,“那她呢?他们二人是什么关系?难不成姬凉川为了讨好谢家,竟是打算叔侄双管齐下…”
邻座的人“啧”了声,哂笑着回他:“还能是什么关系?同为庶出子女,自是臭味相投,狼狈为奸。有这等攀高结贵的机会,哪儿还顾得上伦理操守。”
说着,喟然叹道:“这样看来,姬家的胃口可真是大得很呢。”
宾客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间或以讳莫含糊的目光扫向姬殊、姬姜。空气里流动着一股胶着的暧昧,氛围一时变得热络躁动。
听着几名贵族子弟的对话,姬姜只觉喜忧参半。
喜得是,原来慕容芷和他们并不知道她和姬殊的关系。
如此,她万不可莽撞行事,连累哥哥。
忧得是,几人猜的不错,姬凉川确实想把姬殊进献给谢容时。
自从三年前姬钰娶妻,一年后姬凉川得了金孙以来,对姬殊的态度就一再懈怠。先是假借体恤辛劳之意,收回了他的管家权。之后甚至还想一不做二不休地,把一应的酬酢经营,全全交由姬钰处理。
然而士族对其拒不认账,颇有言辞,称莫要拿冒牌货来敷衍他们。
因此前姬殊在外,常戴着一副银色鎏纹面具,以姬钰的名义交际处事。待人接物,俱是温雅谦和,不坠风骨,处处安妥,无一错漏。可谓百炼钢化绕指柔,一切难题困境在他手里,皆可春风细雨一般,处之泰然,迎刃而解。
他不仅为姬钰博得了美名声望,使其与有第一公子之称的谢玄珠璧联辉。
世人赞语:
谢有璇玑,斗转清妙。风姿濯濯,如日之升。
姬有玉树,亭阶满芳。言笑晏晏,如月之恒。
君子对酒,嘉宾式燕绥之。
日久天长地,也使得建安各世家对姬家渐渐有所改观。
一直以来,姬凉川一面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姬殊为他、为姬家带来的虚荣,沾沾自喜。一面又阴暗地算计着,总有一天,等到了合适的时机,要把这个完美的儿子拉下神坛,回归他原本的位置。
在他认定的范畴里,归根结底,姬殊和养在芙蓉园里的男女没什么区别。
更有,姬殊的优秀过分耀眼,灼伤了那颗扭曲自卑的心,使他痛恨且嫉妒着。
那是源于刻在家族骨血的诅咒,姬氏诞生之初所孕育他们的先祖,娼的轻贱,盗的卑劣。二者结合,注定了后世子嗣的庸俗。
所以…姬殊凭什么?这不该出现在姬家人身上,更不该…被一个庶子拥有。
所幸在漫长的煎熬中,姬凉川等来了那个合适的时机。
姬钰有了一个健康的孩子,他有了继承人。带着希望,姬凉川为其取名朝宗,沔彼流水,朝宗于海。
他迫不及待地要去实现自己的计划,却发现事态有些脱轨,超出了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