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梦魇
袁氏的脸当下便沉了下来，她原本想把婢女之死推给柳绿沉，这样，才好将柳绿沉苛责婢女致死受到惊吓导致痴傻的谣言散播出去，以此，她的湘儿此前在石崖上做的事情，就能掩饰过去了。
红绸这一出声，将她的好计划打断，如何让她心情爽快？
堂屋上静默着，红绸额头抵在毛毡上，不敢抬头。
袁氏端坐上首，脸色如寒霜，训问道：“你这婢子，原是二夫人留下照料七娘的，想是个稳妥人，我且问你一句，若是七娘没有苛责朱砂，那深夜碎了的茶盏，是何原因？”
话落，柳绿沉拢在袖子里的猛地掐掌心。
袁氏，如何得知深夜她碎了茶盏？
除非，日日精守着绿囚院，只盼着她出差错，好为她女儿做下的错事收尾。
柳绿沉平静空洞的脸上无任何波动，心里盘算着，院子里的人，有哪些是袁氏的？
“深夜的茶盏，乃是我家姑娘梦魇是打翻。”红绸跪着回话，且是柳绿沉来前就嘱咐好的话术：“我家姑娘自从坠崖后，夜夜梦里都做噩梦，时常喊着不要推她下去，还喊着……”
红绸畏惧地望向柳湘叶一眼，便住了口。
可有人却偏偏爱搭腔，柳丁香看嫡母嫡姐的好戏不嫌事大，问道：“还喊着什么？”
“还喊着……四姐姐不要推我……”红绸说道。
她话落，堂屋里更是寂静一片，连端茶倒水的婢女都不敢呼吸。
柳湘叶在寂静中上前打了红绸一巴掌，怒骂道：“贱婢，污蔑主子可是死罪！”
她这番恼羞成怒，恐怕府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柳四姑娘推了柳七姑娘坠崖”谣言怕是要坐实，袁氏冷着脸，呵斥道：“湘儿，坐回去。”
柳湘叶也察觉自己冲动了，怒瞪着红绸和柳绿沉一眼，便端出长房嫡女的架子，端坐在绣凳上。
袁氏冷冷地开口：“梦魇中话乃是胡言乱语，不可信，四娘和七娘乃是老太太一母同胞的嫡亲堂姐妹，这屋子里亲得不能再亲的姐妹俩就数她们两个，以后，若是让我在府中听到任何谣言传出姊妹不合，一律发卖致青楼为妓。”
大穗的青楼妓女地位极其底下，一入青楼，终生不可赎身，这对女子而言，是最恐怖的威胁。
卯时过，请安完毕，众姊妹鱼贯而出。
相好的约着相好的，去了闺房。
柳湘叶临走前，还来到柳绿沉的跟前，蛇蝎笑道：“七妹妹，真痴傻了？”
红绸一怒，被柳菡萏拦下，柳绿沉见是她，眼睛转了一圈，才聚焦到柳湘叶的脸上，畏惧地喊了一声：“四姐姐好。”
“哼，你若不好，我便好。”柳湘叶示威完，领着柳黄丹回了闺房。
柳菡萏扶着柳绿沉回二房三房路上，等人都散去了，才岔岔不平道：“伯母竟然就这样忽视了四姐的罪过，还将朱砂的死归结为羞愤自杀！”
柳绿沉在她跟前，自然不必装作痴傻，只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六姐姐，三姐四姐是不是在议亲了？”
柳菡萏掐了一朵丁香花闻了闻，塞到柳绿沉手里，才说起来：“你多日病着不出门，消息不甚灵通，三姐已经定了扬州一名秀才，四姐嘛，不是有伯母在，仔细挑着呢。”
“三姐定亲了？”柳绿沉颇有些意外。
前世的柳黄丹，确实嫁给了扬州的一名秀才，不过那名秀才寿年不永，没过两年就死了，后来柳黄丹寡居被夫家之人奸污，原不被人知道的，只是后来柳湘叶带着随从闹翻了秀才家，将此时闹大之后她倒是搏了个为庶姐两肋插刀的名声，可柳黄丹却在那之后，就上吊自尽了。
“是啊，听说那秀才家境不错，只是课业无甚长进，所以才只有秀才之名迟迟不得上进，但是对三姐这样的庶女而言，却是一桩不错的婚姻了。”柳菡萏道。
“难怪，三姐如此追崇四姐姐。”柳绿沉说了一句。
柳菡萏又担忧看向她，问道：“朱砂之死，你心里有数吗？别是绿囚院都漏成筛子了你还不知道？”
柳绿沉心里有数，却不着急，只安抚柳菡萏道：“朱砂跟了我八年，如今惨死，我打算为她停灵七天再葬。”
“寻常婢子寻死，给十两银子她老子娘带回去厚葬便是，你这般停灵七天，大伯母恐怕有异言。”柳菡萏道。
袁氏治家颇严，从上到下，从主子到奴婢，都是按规矩办事，这般破格，恐惹不喜。
柳绿沉背手而立，说道：“我这般做，自然是想揪出背后凶手。”
柳菡萏捂着嘴，诧异她有这么大的胆量，却也支持，问道：“可要我助力一二？”
“不用，六姐姐当不知道就好。”柳绿沉道。
柳家花园是扬州府里数一数二的美景，一步一景，假山假水的遮掩之下，两位姑娘站在曲水流觞处闲聊，却没发现假山顶有一人闲坐垂钓。
那人嘴里还是叼着一颗狗尾巴草，等丫鬟拥簇着柳绿沉和柳菡萏离开，才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对着柳绿沉的背影说道：“无趣之人突然有趣起来了。”
此人还有唯恐天下不乱的闲情逸德，浑然不知是自己才是这场风波的罪魁祸首。
朱砂婢子恋慕之人——雍文侯荣宴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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