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刀刃抵在戚窈窈的喉管。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她干笑两声,僵着身体不敢回头。
扎眼的金衣慢悠悠绕到她面前。
“我在墙外,哨笛都快吹裂了,你愣是装没听见呀。”他紧盯着她,皮笑肉不笑。
戚窈窈作愁眉苦脸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哆嗦着指向竹林,“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哪儿能辨出真鸟假——嘶!”
仓庚笑着点头,刀刃往前送了送:“那你不停下来仔细听辨,急匆匆走什么?”
“在想事情,当然心无旁骛了。”窈窈辩解。
仓庚嗤之以鼻,阴恻恻咬牙:“可知,叛徒是何下场?”
“说谁叛徒!”窈窈压低了声音尖叫。
“那裴西遒在政务上,和贵主争端不息,贵主近来正为之头疼,你可倒好——溜到这儿享清福了?”仓庚的冷笑比刀子还锐利,“绛绡楼那夜,任务失败,你作何解释?”
没等窈窈回答,他又逼问:“就算失败,你不向梅花台汇报,反倒自己跟着敌人跑了?真有意思……”
“你懂什么,”窈窈争辩,“那天走背字,我已是骑虎难下,不得不选择顺其自然、以逸待劳。”
她讪笑着,轻推了推仓庚持刀的手腕,试图把刀刃推远些。
“你想啊,既然裴西遒一派势力强大,难以撼动,我与其费劲巴拉地杀这一人、极可能弄巧成拙,不如顺势潜伏他身侧,随时为贵主提供有效情报,里应外合,争取助贵主一举剿灭异党——这不是更划算的上策?”
仓庚“哼哼”地笑出了声,收回了刀。
“算你机灵,”他抱起胳膊,“我今日来便是通知你,贵主她也是这样想——今后,这就是你新任务了——依附裴西遒,里应,外合。”
戚窈窈机械地堆叠笑意。
她才松了口气,却见死黄鹂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一个小瓷瓶。
他倒了颗黑乎乎的丸药,强硬地,塞入戚窈窈唇齿间。
窈窈吓得连连后退,闭紧了齿关:“喂!你——这什么——”
“梅花台内,每个外出执行潜伏的细作,都要服用它——你不会以为,逃得掉罢?”
戚窈窈盯着那药,心凉如冰窖。
断肠花毒,梅花台神医“鬼手”研制出的剧毒,用在所有长期在外的“探细的”身上,是为了避免有谁变节倒戈——此毒唯梅花台能缓解,且不能根治,服毒者终将烂腑断肠、浑身皮肤下遍布梅花般的血点。
一旦服下此毒,只有按期定时从梅花台处拿到解药,才能延续生命。无休无止。
此乃梅花台最恶毒的御下手段。
“贵主让你拿给我?”她皱眉,回瞪仓庚,“我不信,贵主怎可能如此待我?我才不服,你回去问贵主——”
下一瞬,锋利的刀刃狠狠割在她喉咙,割出了长长的血道子。
“贵主让你,自己选,”他神色阴森,一字一顿,“吃了,说明你忠于梅花台,尚能继续效力。不吃——”
他缓缓凑近,鼻尖几乎贴上了她的鼻尖。
“那便表明,你异心早存,净想着跟我们耍花招。该、杀。”
戚窈窈与仓庚对视,不避也不躲。
眨眼的功夫,她再次展露出空洞的假笑,两根手指捻起毒药,放入自己口中。
她用力地咽了下去,脖颈发红,有筋微微绷起。
“我,忠于贵主。”她嗓音幽幽,极慢地道。
……
……
是夜。
屋内烛火昏黄,隐隐有交谈声传出。
裴苌生轻叩了两下门,得到应答后,推门而入。
门内温度适宜,满是芍药花香。在这有限的空间里,裴西遒栽种了太多盆芍药,多得以至于书房都不像个书房、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花卉市集。
这些芍药,被裴西遒照料得很好。
“舅舅,”苌生唤他,又向一旁的麟锦行礼:“张将-军。”
麟锦颔首,脸色有些发僵,似乎刚刚正与裴西遒争论着什么。
“梅花台的踪迹,出现了。”苌生凝重道,“应是找上了姊姊。这伙人简直神出鬼没。”
裴西遒稍稍眯起眼眸,目光冰冷似刀。
麟锦亦然,继续了方才未尽的话题:“所以,我们既已寻到了被替换、险遭灭口的名伶,就已然能推定,那女人诚然是梅花台的棋——幕后之人,是在同我们下明棋了!”
“看来,内应没架谎,”裴西遒哑声开口,“五年前她失了记忆,自此被幕后人培养演练,如今已被当作了——用以掣肘我的明牌。”
“雍羽惯会演戏,谁知她是真不记得,还是又在玩弄你?”麟锦冷嘲热讽,“雁回,我劝你提防着点,可别再跌进同一个陷阱里。”
裴西遒与麟锦虽为上下级,却也是自幼一同长大的好友,因此平日里若无外人在,他们便只称呼彼此的表字。
“她不会。”
“你怎知她不会?戒心不可无。恕我多言,若她与梅花台一丘之貉——”
“我说了,她不会。”裴西遒生硬地加重了语气。“眼下的敌人是梅花台,而非吾妻。麟锦,还请莫再多言。”
“你怪我多事?”麟锦忍怒。
裴西遒不答。
空气如冰封般,冻结凝固。
“她是元无黎的王妃,”麟锦冷道,“不是你裴西遒的妻。”
此话一出,便像天降利爪,残忍地撕扯开裴西遒心房。
“而你与她,在世人眼中,除却一段见不得光的情孽、蔑伦悖理的苟且,还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