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被这样的梦惊醒。
分明不是什么噩梦，阮东琳却害怕得紧，冷汗都要把身后的被单浸透。因而在短暂平复过后才发现自己躺在路远扬的床上。身边还有一个位置，没有人，可是拐杖却依旧在。摸过去还微微透着温度，想来路远扬一定也是刚离开不久。她慌忙起身，快步走到窗口，果然——
路远扬在那里。
依旧穿着那身睡袍，头发有些凌乱，却因为沾着清晨的露水而隐隐有光泽闪现。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树下的长椅上，侧脸完美得简直是雕刻家的杰出作品。可是这一刻的线条却柔和得如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仍然有着自己的怅然若失，但下巴已经冒起了浅浅的青色胡渣。她的视力很好，极好，几乎都能看见他闭着的双眼上颤抖的睫毛。
她心意一动，想马上就奔跑下楼梯扑进他怀里，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喊他“先生”，试着撒撒娇。
这时，叶绯绯出现了。
她带来了他的外套，递给他。他被惊动，睁开眼睛，看见是她，抬头抿着嘴唇一笑，嘴唇翕动，似乎是在说“谢谢”。
她身体深处还在隐隐作痛，可是，似乎，有些地方，已经碎裂到不会痛了。
像那个他曾经宝贝过的瓷器灯罩。
一个半月后，她不得不回到学校。胖了一圈，可是依旧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继续吃、吃、吃的想法。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依旧看话剧社的排练，念书，写字。只是，她开始有意识地接近许桑榆，带着一些谄媚的姿态。因为她发现，她需要朋友。倒不是说她以前没注意过，只是那时候她觉得有路远扬就可以了。路远扬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有他就可以了。
可是她最好的朋友以一种无法再复合的方式和她拉开了一条如鸿沟一般的差距。
阮东琳几乎是本能地喜欢许桑榆。
许桑榆大多数的疑虑与戒备也慢慢地被阮东琳化解。她似乎是有这样的能力，让她所希望能喜欢上自己的人真真正正地喜欢上自己。
就这样过了半年。
待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她马不停蹄地准备即将在夏季展开的高考，话剧社也不常去了，甚至有时候和许桑榆一起复习得晚了就干脆住在许家的客房。一开始她带电话回去，运气好，还能碰上散步回来的路远扬。
“先生，我今晚……今晚还是不回来了。”
“嗯，好，我明白了。”
“是许桑榆家。您知道的……”
“是，我知道。”稍稍顿了一口气，“城北的许家。是个好人家，你和人家许家小姐好好学学。”
其实她也明白，他的语气里没有看不起也没有讽刺，但是她就是浑身不舒服，像小时候同学们间流行过的那种鲜艳好看的糖果，初初吃上去是甜的，可是当最表层那层薄薄的糖衣融化在舌头上，猛烈的酸涩又会席卷而来。她第一次从邻桌手里接过糖果吃下的时候，因为毫无防备而酸得使劲抽动鼻翼，吐出不是，吞下更不是。
现在的路远扬所说的这话，初初听上去也算是甜甜蜜蜜的，可是回味几遍就让她感到酸涩异常了。鼻子不由自主地使劲抽动，连带着眼睛里也冒出了点不情愿的液体。
可是她已经是一只被驯化了的家宠，除了唯唯诺诺对电话那头应着“是，先生，我会的。”也一时没有什么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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