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许桑榆格外满足，嘴角还挂着酱汁呢，她就抬起眼睛夸起靳楚楠，说他做的菜，真真正正地有“熟悉的味道”。靳楚楠笑着把纸巾递给她，“你们家都那么夸人啊？”她“嘿嘿”笑起来，接过纸巾胡乱地擦嘴。
餐后两人坐到客厅看电影。靳楚楠一抬头，就看到挂在许桑榆钢琴旁的照片，他看到照片上有许桑榆和阮东琳，还有一个男孩他不认识，便问许桑榆那是谁？许桑榆疑惑地“啊”一声，定睛一看，是她和阮东琳在话剧社时和李锦絮的合影。她怕他提起“阮东琳”，只得悻悻地接口，“那个啊，叫李锦絮，是我的学长。”
“哦，学长啊。”靳楚楠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诶？”许桑榆惊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瞪大了眼睛问他，“你你你……你说什么？”
他看她那么紧张的样子，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表面上却依旧镇定地问她：“我问呀，你是不是喜欢那个李锦絮？”
这下许桑榆算是避无可避，想装傻也不成，又担心着靳楚楠又要追问阮东琳的下落，只好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你……干嘛这么问？”
“噢。”他有意不去看她那绯红的、却还想要努力装着正经的脸蛋，“你看，分明是你们三个人的合影，你却和那么男孩子挨着那么近，明眼人一看过去就是’阮东琳’和’你和李锦絮’嘛。你脸上还红扑扑的，怎么能不让人怀疑？”
她垂下头，听他那么分析着，心里更加闷了起来，于是瘪着嘴巴回他，“是吧，是喜欢的。他特别优秀，是我们学校话剧社的。长得好看，脾气好，学习也好，大概就是找不到明显缺点的人吧？所以会喜欢他。”
“哦——”他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阮东琳好像说过你也是话剧社的吧？”
“啊。”她呆呆地点点头，“我呀，那时候仗着自己钢琴弹得好，死缠烂打进了话剧社，其实不就是想多和他说说话，多看他几眼嘛。可是每次看到他呀，我的心就会跳得好快，好像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了。他待人亲切，也会经常和我说说话，可是每次事后我都会觉得自己没发挥好，什么刘海是乱的啊，应该再表现得可爱一点啊什么，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她仰起脸询问他。
他叹口气，拍拍她的额头，“不，你不傻，你是真的喜欢他。”可她的眼神还是透着一股迷茫的雾气，他只好把话题引开，问她，“那他……我是说李锦絮，他现在在哪里呀？”
许桑榆眼睛朝上看，露出思考的表情，“他啊……他也去了一个很好的学校。他本来成绩就好，现在在大学里，应该还是很受人欢迎的那种人吧？”她猜测着。
他不知怎么回答，只好“唔”一声，却忽然听得许桑榆“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他低头看她，只看见她眼里闪烁着明亮的神采，伴随着她的笑声眼神却越来越暗，最后变成了漆黑的无措，只是无神地看着他。他顿时觉得有些心疼她，刚想出声安慰她几句，却被她伸手一推。她的手横在他的手臂上，说：“你走吧，雪下大了。”他觉得好笑，按照正常理论来说不都应该是“雪下大了，不如留下来过夜吧？”的台词么，她却用这理由赶他走。可是他看到她眼里的迷茫和星星点点的恳求，又没有了不从命的道理，只好答应着，来到玄关打算换鞋离开。
离开前，他又嘱咐许桑榆了一遍吃药的时间和数量，叮嘱她小心不要让手沾到水，这才能离开。
走下楼时，他看着从天而降的大片大片的雪花，好像无数绒毛飘落，厚厚地铺在房顶和街道。连空气都透着冰冷的气息，他搓了搓手，抬头看到她房间的灯还亮着，念一句“这丫头连把伞都不给我备一把”，认命地走进一片雪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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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起来，这个世界都变了个模样。
靳楚楠从梦中清醒，感到空气仿佛都有了固体的形态，凝成剔透的珠串悬挂在他的枕前。他披了外套，起床，脚伸进拖鞋里。他总是在固定的时间起来，神思便能在起身的那一刻清醒，刷牙洗脸，做早餐。打开豆浆机把前一晚泡好的黄豆倒进去，摁下开关，听见豆浆机发出磨煮豆浆的声音。将鸡蛋敲进平底锅里，他看着荷包蛋溅着热油“滋滋”地响了起来。
他把新鲜的豆浆倒进玻璃杯，鸡蛋和着面包摆进餐盘里。这时，他仿佛受了什么召唤，伸手去抹开玻璃上凝固的那层厚厚的水汽。
外面——真是一片素白啊。他想。
屋顶，车顶，人的发顶心，都染上了雪的颜色。
雪还在簌簌地落下来，隔着薄薄的玻璃，他好像能听见雪花落在地面上的声音，隔了几秒化成水的声音，慢慢渗入泥土的声音，以及，第二年春季来时草芽轻微的破土声。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抹呈大字躺在铺满了雪落的草坪的红色身影。
他手中的盘子没端稳，“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还尚冒着热气的煎蛋和面包跌出盘子，跌到了铺上了瓷砖的地上。他却无暇顾及，还穿着拖鞋呢，便好像一阵风似的打开门跑出房外，顾不得等电梯都顺着楼梯往下冲。
他的心跳得很快，快得好像都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了，不停地和自己说，不是她，不是她，怎么能是她呢？可是脚步却越来越快，直到跑到那抹红色的跟前。
他的气息紊乱，双手撑在膝盖上，墨色的头发已经湿透，可还是努力抬起头，隔着大片的雪花看着她，终于能确定。
真的是她。
许桑榆，真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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