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上好的竹炭冒着火红的光，将整个屋子烘的暖和，和外面全然是两个世界。
“轩儿，你可回来了，想死娘亲了。”一见小少爷回来，夫人周氏面上便掩不住的喜色，要不是老爷甩了好几个眼神过去，她怕是要直接冲过去了。
看见自己的家人，季轩原本还满是怒意的面容，此刻也温和了很多，对着座上的老爷夫人行了一礼。
“儿子见过父亲，母亲。”
“起来吧。”季老爷装模作样的喝了口茶，才缓缓说道，随后有些愠怒的瞪了周氏一眼，“我平日怎么说的？要严格按照礼数来，才能好好教导儿子，你可倒好，竟拖后腿。”
话虽这么说，可他眉宇间却怎么也怒不起来。
周氏被训了也毫不在意，用手帕捂嘴咯咯笑了两声，干脆直接将季轩拉在了身侧坐下，塞了个手炉到他怀里。
“别听你爹瞎说，就算你以后不懂礼数，他能奈你何？”
听到这话的月秀，只觉得眼皮突突跳了两下。
合着不光是季老爷溺爱儿子，连带着这夫人也一样。
她才刚穿越过来一个月，还有好多东西没摸透呢，只知道这季老爷是极为注重礼数的一个人，又无比宠爱季轩。
她不过是一个倒夜壶的丫鬟，每天面对最多的就是负责看管自己的婆子，像老爷夫人这等人物，平日也不过只能扫上一眼而已。
那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干了这毫无礼数可言的蠢事……还能有好果子吃？
这般想着，月秀只觉得头顶一片寒凉，抬头扫了眼正在叙家常的几人，便偷偷摸摸往角落挪了几步，见没人注意到自己，这才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表哥，你出游这么多日子，定是见到了很多趣事，灵儿真是羡慕的很。”一道清脆的声音硬是生生插进了几人原本温馨的氛围。
季老爷跟周氏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随即便恢复了淡然，只不过笑意却收敛了很多。
季轩一愣，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周氏旁边的周灵儿。
她穿着月牙白的缎面裙子，外面套着红色的对襟琵琶夹袄，一头双髻，斜插了根碧玉的珠花簪子，倒是可人的很。
只是……
季轩不动声色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浅笑中带着疏离。
“表妹若是想去，大可叫二叔领着你，他常年在外经商，见到的事，肯定要比我多的。”
周灵儿一噎，眉宇间染上一抹羞恼。
季轩口中的二叔正是周灵儿的爹爹，平均每年才回来一两次，而娘亲又生病早逝，也正因为这个，她才会被接到季轩家中。
可，每次她都感觉自己是个外人，是个多余的，甚至还比不上周夫人的丫鬟来的亲近。
更重要的是，打从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季轩，然而每每献殷勤都被毫不留情的拒之门外，这次更甚。
要是她跟着爹爹走了，那岂不是一年只能见他一两次？
这怎么行！
眼看着原本温馨的氛围变得有些凝重，月秀的头更低了，却恍然见好像闻到了什么……无比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又嗅了几下，月秀的面容瞬间白了一片，毫无血色，连忙又把脚步往外挪了些许。
眼前的几人显然也闻到了，整个空气顿时陷入了不可言喻的静谧。
周灵儿面色有些古怪，随即有些涨红，看了眼老爷夫人，又看了眼季轩，话语有些不经大脑。
“表哥……你身上的味道……怎么，怪怪的？”
季轩清贵的面容瞬间僵住了，手却拿起了茶盏抿了一口，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是吗？”
少年独特的嗓音穿过屋子，狠狠的敲击在月秀的心尖上，惹得她不住的发颤，恨不得拔腿就跑！
但是她不能……
此时屋内的炭火烧的正旺，方才在外面，冰天雪地的还闻不出来。
而现在，这股子味道已经被火烘到最大，浓郁的异样味道漫布在整个大厅，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
一道灼烈的目光落在头顶，逼得月秀不得不抬头，却没想到直直的跟季轩刀似的眼神对视了上去。
那恨不得把她扒皮抽筋的目光，让月秀腿都跟着发抖，忙不迭低下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这件事真的不能怪她啊！
要不是那个李婆子，她何苦沦落到这地步……
完了……据说小少爷心眼极小，这要是被捅出来，她就算没被撵出地主府，以后也绝对尝不到好果子吃。
“这味道……怎么这么像尿骚味？”周灵儿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季轩，目光带着恋慕和，掩不住的嫌弃……看起来甚是怪异。
季轩手一抖，险些把茶泼在周灵儿脸上。
而月秀顿时心里一片死灰，一脸绝望。
“灵儿。”周氏温和的面容有些愠怒，给了周灵儿一个警告的眼神，见周灵儿识趣儿的闭上了嘴，才将视线转向季轩。
“轩儿……”
“娘亲。”季轩识相的在周氏开口之前解释道：“儿子方才回来的时候，路过了一片腌臜地，身上难免染上些许味道。”
季老爷自从闻到味后就一直板着脸，见季轩这般解释，面色才好了些。
月秀也悄悄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就快些去换套新衣服，要不是你娘急着见你，按礼数来，肯定是要先接风洗尘再见的。”
这么说着，季老爷还瞪了周氏一眼。
“是……不过，儿子有个请求。”季轩起身行了一礼，稚嫩中又带着于实际年龄不符的成熟，只是眼角的余光却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月秀，后者一口气没等松下去，又提了上来，心头浮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请求？”
“儿子方才回来，见府内一丫头活泼机灵，甚是讨喜，想要来做贴身丫鬟，只要一个月即可。”季轩神情透着些许的趣味和随意，可目光深处那一闪而逝的怒色却深深的烙在了月秀的眼中。
月秀登时一个激灵，面色戚戚然。
丫鬟？还贴身？他是想折磨死自己么？
“哦？哪个丫鬟？”周氏一听，顿时喜上门梢，以为自己这木头疙瘩一样的儿子终于开窍了，想要个通房丫鬟了。
但，为何只要一个月？
周灵儿急了，慌乱的想要阻拦周氏，却被她一个眼神瞪了回来，当下便不再说话，只偷偷的拧着自己的帕子，等着看自家表哥要的丫鬟到底是哪路货色。
果不其然，季轩在众人期盼欣慰嫉妒等各种目光中，大手一指，便定住了已经蹭到门口准备溜走的月秀。
月秀一张脸再无半丝牵挂，全然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站在门口，接受着各路人的打量和审视。
这下彻底完了，想跑也跑不了了。
周灵儿一见月秀，一双眼登时瞪得老大，满眼的不敢置信。
季老爷和周氏上上下下打量了月秀好几番。
一身府内最下等丫鬟才会穿的衣服，一张平淡无奇还蜡黄的脸庞，头发也因长期缺少营养变得干枯毛躁。甚至，年龄才十二三岁，连发育都谈不上，身材干瘪的像豆芽。
儿子到底看上她哪了？！
季轩见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神色间满是轻松，还带着只有月秀能看懂的调侃意味，起身行了礼。
“记得娘亲说，等儿子回来，可以满足儿子一个要求，现在，儿子其他都不要。”
“只、要、她！”
季轩咬牙切齿的说着，恨不得把月秀嚼碎的语气，让周氏越发的狐疑，可既然儿子想要，她也便应允了，左右不过一个小丫头而已。
“好，今日，就让她收拾收拾，换套衣服，去你那的院子住。”
“多谢娘亲，如此，儿子先去沐浴了。”季轩眉眼一勾，给了一个只有月秀能看懂的眼色。
你给老子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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