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三生有幸与君知（下）
天亮后，慕容湛就说要带我回神医谷，可是在他接到一封信之后便让我继续留在客栈，因为他又遇上了点事情，必须马上处理。所以我又只能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待在客栈了，这时候我就想起上官然来了，不过他怎么可能知道我在这里，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罢了。
在客栈待了约莫两个时辰，我实在是坐不住了，便想着去这小镇上逛逛也好，还可以趁这机会买些东西。
来到小镇的街市，果然十分热闹。卖各色物事的皆有，我买了一串糖葫芦吃着，怀念着以前的味道。再给美大叔买了些瓶瓶罐罐好装些丹药，至于给慕容湛买些什么，我却是还没有想好。先逛着再说罢。
走得有些累了。刚好走到一处茶楼，也便上了楼，恰好这茶楼也有说书先生，坐下来打发时间也是不错的选择。
“却说那白袍军师端的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且慢着。”那说书先生刚开个头便被下面的听客打断，“你未曾看过这白袍军师，如何知道他是风流倜傥还是丑陋不堪？再者，白袍军师以面具示人，无人知其真面目。你这说书先生未免也太不靠谱了。”
那说书先生却是个中年文士的打扮，见这听客打断也不恽恼，而是不急不慢地解释道：“众人可知那义军首领之中有一巾帼女将军白旭湄？这位文武双全，德才兼备的女英雄却是倾心于这白袍军师？再者，这白袍军师以凶煞面具示人，乃是因其相貌过于俊美，怕在军中难以服众，上了战场难以威慑敌军，是故如此。对此，大家可有异议？”
真是好生相配的一对。难怪这茶楼的生意如此兴隆，连这偏僻小镇也津津乐道。
听客点点头，听那说书先生接着说道：“义军中许多人劝这白袍军师自立为王，推翻这北庭腐朽的朝政，但这白袍军师却是拒绝了一众将士的好意，道：‘若是如此这义军也成了叛军，这样也有违义军诛佞臣，清君侧的初衷了。再者生灵涂炭并非我意，只愿北庭安好，我无意虚名。’”
我倒是觉得这白袍军师好生会作秀，这样声势水涨船高，且民心所向，不须他多言，到时候这些将领也会给他黄袍加身。那时候他便只能“推拒不得”了。
古今中外，概莫如是。
不过这说书终究是真真假假，可信可不信。
但这确实是打发时间的好去处，于是我也就耐下性子慢慢听。
“却闻着白袍军师虽然将义军驻扎在北疆，以防西戎进攻，但这势力却也慢慢渗入到了北庭各处，只待时机一到便挥师南下，将皇后一族尽数剿灭，再拥立新皇。众人可知这众皇子中，哪位堪为大任？”
这些听客大多不是北庭之人，所以也不甚熟悉这北庭皇室，于是便摇摇头。但有一经商此处的北庭人却道：“太子直属皇后一族，定是无望，而三皇子病弱，不似长寿之人，六皇子痴傻，九皇子年幼，却不知这义军会如何选择？”
“依我看，要不选这六皇子做傀儡皇帝，要不拥立九皇子，然后代行皇权以摄政。”一人大胆猜测道。
“众位可是忘了还有一位五皇子？”
众人不解。
那说书先生道：“当年皇后一派诬陷大将军一族卖国通敌，致使陈将军满门忠烈陈尸午门，淑妃也被皇后陷害自缢，而淑妃的五皇子却是逃过一劫，然不知所踪。如今这五皇子也该十八了，当年的冤案也快水落石出，这五皇子可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之一。”
众人点点头，议论纷纷。陈大将军的冤案他们是听过的。义军清君侧之名，便是因皇后一族陷害忠良，致使陈大将军蒙冤，北庭失去一大屏障。对于陈大将军一案，这北庭百姓也是十分信服义军的说法，毕竟当年的陈大将军也是深得民心。
我却是无意去计较这北庭盘根错节的势力了，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也便想着回客栈等慕容湛了。
回到客栈不久，慕容湛便回来了，于是我便随着他一起回神医谷。
“阿湛，你再给我讲讲那白袍军师的故事可好？”
慕容湛却是没有听到一般。
“阿湛？”
慕容湛这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没什么。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无事。”
看慕容湛的样子定是有心事，只不过定是牵涉到他先前说的秘密之事，所以我也就不多问了。
走着走着，这天也渐渐黑了。天上的星星也都出现了，我牵着慕容湛的手，抬头仰望星空。这星星可真是漂亮，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美的星星。
“啊！”
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还好慕容湛牵着我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怎么了？”慕容湛关切道。
“好像崴到脚了。”
“我看看。”
慕容湛小心翼翼地为我褪去鞋袜，看见我那肿胀的脚踝，便道：“有些严重，好在没有脱臼。”
然后慕容湛便取出药油，轻轻地为我搓揉脚踝。他的侧颜可真是好看，我看着不知不觉便入迷了。
“啊，好痛！”
“那这样呢？”慕容湛问道，手却是愈发地轻了几分。
“不疼了。”
终于擦好了，我想自己穿上鞋袜，慕容湛却是先给我穿上了，随后便道：“你这样子可还能走？”
我在慕容湛的搀扶下走了几步，却还是险些摔倒，于是我便摇摇头。
慕容湛二话不说就半蹲下：“我背你。”
我偷笑一番，然后就趴在了慕容湛的背上：“谢谢阿湛。”
于是我在慕容湛的背上看星星，告诉他那里还有那里可以连成水瓶座，还有天马座等，还跟他说起了十二星座的故事。他虽然不知道我从哪里知道这些稀奇古怪的传说，却也还是耐心地听我说完，并不时地附和几句，让我好生开心，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
“阿湛，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啊，还没有想好，那么阿兮呢？”
“我要继承美大叔的衣钵，成为一代救死扶伤的神医，然后将神医谷传承下去。”最重要的是要有你在啊，阿湛。
“阿兮一定能得偿所愿的。”
“看流星哎！”夜空中突然划过一道流星，我连忙闭上眼睛许愿。
“阿湛你怎么不许愿？”慕容湛只是看着夜空，没有任何动作。
“我不信这。那阿兮许了什么愿望？”
“愿望说出来便不灵了。但阿湛若是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
“不是说，愿望说出来之后便不灵了吗？”
“谁告诉你要说的。你把手伸出来。”
慕容湛把手伸到我面前。
“我可以写给你。”
写完之后，慕容湛便回过头来看着我说：“阿兮。”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连忙打断他，看他那神色却像是拒绝。
“阿兮，我等你长大。”
我愣了一晌，随后抱住他的脖子：“那我就快快长大。”
“好。”
眼看着就要到神医谷了，可我却有些忐忑不知道该怎么跟美大叔解释，因为美大叔说过及笄之前我不可以出谷。
慕容湛看出了我的担心，他对我说：“莫要担心，我先前在镇上便飞鸽传信告诉师父了，他不会怪你的。”
我没有想到美大叔居然在神医谷的入口等我们。
“美大叔！”我连忙大喊。
“回来了？”慕容清说着，并没有丝毫生气的模样。
“美大叔你不怪我私自出谷了？”
“女大不中留。”
慕容清看着我，然后看看慕容湛，便道：“怎么回事？”
“我脚崴了，阿湛背我回来。”
“好了，这么晚了，阿湛先把阿兮送回房间，随后到我房里来。”
我看看慕容湛，有些担心他。他摇摇头，告诉我：“不必担心，我没事。”
我不知道那一晚发生了什么，问慕容湛也不告诉我，慕容清更是不理会我的疑问，我暗想这可能是男人间的秘密罢，也不去纠结了。
不过，慕容湛出谷的时间越来越长的，经常是几个月才回谷一次，不过每一次都会为我带上好些礼物，我以为他是外出云游了，因这礼物可是来自天南海北的。
两年很快便过去了，也终于到了我的及笄之日。慕容湛说过会陪我的，只是现在他却还没有出现。
慕容清看出了我的焦急，便安慰道：“没事，他定是能赶到的。”
“师父，那我的礼物呢？”
慕容清将我带到桃花树下，在一棵十五年的桃花树下挖出一壶酒。
“这桃花树是你出生之时，我亲手为你种下的，这酒是在你满月之时我为你埋下的，现在你长大了，我便把这十五年的桃花酿送给你作及笄之礼。”
我心下感动不已，便一把抱住慕容清：“谢谢你，美大叔！”
我这才发现，慕容清可真是美大叔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五年，时间可过得真快。
“好了，不许哭了。我知道你喜欢阿湛，所以这重要的一日我便留给你们两了，我去幽若谷了。”慕容湛将桃花酿递到我的手里，便准备离开。
“美大叔！”
“不要辜负了我的好意！”
真是的。
夜幕很快便降临了，我准备好的饭菜都要凉了，可慕容湛却是还不出现。唉，明天美大叔便会让我去京城寻父，若他还不出现，也不知道我们何时才能再见，而且当年的承诺还作数吗？
他说过要等我长大的，而我现在已经长大了。
唉，难道这桃花酿就只能我自己喝了？
真是郁闷呢。
“阿兮！”
我回头一看，看见出现在小院门口的慕容湛，不由得向他奔去：“阿湛，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
“傻瓜，我怎么会忘记？”
慕容湛同我一起坐下，看着满桌的菜肴，还有旁边的桃花酿，随后便问道：“师父呢？”
“美大叔将这桃花酿作为及笄之礼送给我之后便离开了。”
慕容湛点点头，随后将一锦盒交到我手上：“这是我送予你的及笄之礼。”
我打开一看，看见是一泪滴状的碧玉，看材质却是极好的。
“这是我无意之中得到的一块碧血玉石，然后便打磨成了这块玉。你时常接触些毒物，虽然一般的毒近不了你的身，但有这碧血玉便能多护你几分。”
我是听说过这碧血玉百毒不侵，十分珍贵。而且要想打磨成这般光润的模样，想必费了不少心思与精力，于是便愈发觉得这份心意难能可贵。
“阿湛，我很喜欢。”我伸手便想自己戴上，慕容湛见状却是走到我身边亲手为我戴上。
“真美。”
我心砰砰直跳。方才慕容湛的指尖划过我的脖颈，让我莫名耳红心跳，这大抵便是幸福的感觉，是慕容湛带给我的幸福感觉。
“这是美大叔特意为我埋藏了十五年的桃花酿，还有这些菜都是我精心准备了一下午的成果，你尝尝看。”
慕容湛看了我一眼，然后便举箸浅尝。
“味道很好。”
我满上桃花酿，然后示意慕容湛干杯。
“阿湛，过了今日，我便长大了。”
“是啊，我的阿兮已经长大了。”
我等着慕容湛的下文，奈何他却突然没了下文。于是，我便直接喝了这被桃花酿。
“咳咳。”没想这桃花酿还真烈，有些呛口。
“慢些，说是长大了，可到底还是个孩子。”慕容湛轻轻地拍着我的背，眼里哪有责备，分明是疼惜。
“谁说的，我明明已经长大了！”
“好，好，阿兮确实是长大了。”
“来，我们接着喝。”
还是很难过。慕容湛怎么能忘了两年前的诺言呢？他明明说等我长大，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不是么？
或许是我会错意了罢。但一个男人告诉你说，等你长大，不就是说等你长大后就要娶你为妻的意思吗？
或许见多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他究竟还是忘了罢。
那我一个人守着一个诺言又还有什么意义？
我究竟有多爱慕容湛呢？或许我只是寂寞，只是害怕，没有安全感？但十五年的感情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呢？
那么你呢，慕容湛？
这样想着，这口中的酒就没有断过，慕容湛也发现了我的异样。
“阿兮，怎么了？酒可不能这样喝。”
“今个儿我及笄，高兴！嗝！”打了个酒嗝的我，被自己口中的酒气给薰醒，我这是怎么了？借酒浇愁？
“阿兮，你醉了。”
“我没醉。”
“我扶你回房休息。”
慕容湛说着便揽住我，我却一把推开了他。
“不要，我们接着喝，喝完这酒我们再休息。”
慕容湛颇有些无奈，于是便将这一壶桃花酿一饮而尽，然后扬了扬空酒坛：“这样可好？”
天，这慕容湛的酒量可真好，一点也看不出来。
慕容湛扶着摇摇晃晃的我走进了我的房间，我实在是晕晕沉沉的，也不管他，直接趴在床上。
“阿兮，怎么我也这么晕，还有些热。”
我也感觉有些热，随后便有些痒痒的，但实在是晕，也便没有多想便闭上了眼睛，只是再没有听到慕容湛的声音，只听到有些粗重的喘息声。
等我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脑袋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宿醉的滋味可真是难受。看见自己穿戴还算齐整，也就没有多想，走到院子里看见昨天的残羹冷炙还在，空气中还满是桃花酿的香味。
“阿湛！”
遍寻不到慕容湛的身影，昨日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想必手上的事情也还没有解决，或许是回去了罢。我将这院子收拾了一番，感觉身子有些不舒服，便拿着换洗的衣物去了神医谷不远处的温泉准备梳洗一番。
褪下衣物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满是红疹，这症状与现代的酒精过敏一样，难怪一直觉得不舒服。还有自己总感觉腰酸背痛，难道大姨妈快来了？
洗好澡后我便神清气爽地回了小院，美大叔也快回来罢？
我刚走到小院门口便看见美大叔坐在桃花树下，然后便道：“昨夜过得如何？”
“什么如何？宿醉的滋味可不好受。”
“你这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啊？哦，我酒精过敏。”我之前跟美大叔普及关于现代医学的一些知识，所以他也就明白了酒精过敏是什么意思。
“难道就没有发生什么美好的意外？”慕容清笑得有些暧昧。
“你想什么呢，醉得不省人事，怎么还会去想其他，好了，我辜负你的美意了。阿湛是个柳下惠，坐怀不乱。”
听到“柳下惠”三个字，慕容清便有些疑惑道：“不可能啊，难道是阿湛不举？”
“美大叔，有你这样想自己徒弟的吗？”我实在是有些无语。
看我的样子并不像是说谎，于是慕容清只得悻悻地停止了这个话题。
我叹了一口气，随后便准备回房。
“阿兮啊，等下到我房间里来一趟。”
听慕容清这语气是要让我进京寻父了，于是我便答：“好。”
敲开慕容清的房门，便看见慕容清将一小包袱打开，里面有一银钗，，做工并不精美，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些发黑。另外则是一副画像，画中的女子便是当年的慕容茗了，这画像上题着一行诗：“一生一世一双人，只羡鸳鸯不羡仙。”落款的名字却是“容慕”。这就是父亲的名字？
“这是你娘的遗物。你娘临终前嘱咐我待你及笄之后，便让你带着这些信物去京城寻你父亲。你只要带着这些东西去京城的天字九号当铺便可找到你父亲了，你娘要你告诉你父亲--她不恨他，却也不爱他了。”
我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慕容清却是有些疑惑：“你就没有什么要问的？”
我摇摇头。
慕容清将这包袱交到我手上，然后便嘱咐道：“我知你是有想法的孩子，但这一路上还是小心为上。若遇上什么困难，便传信来神医谷，我会来帮你。”
慕容清再将一信鸽交到我手上：“有什么事就让这它带信给我。”
我一看鸽子就头疼，先前的信鸽都让我给养死了，现在这一只可怎么办？
“你不必担心，这鸽子不要你养，你有事便吹个口哨它就会出现了。”
真神。
“美大叔，那你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你也要好好照顾好自己。不许乱喝酒，不许忘记吃饭，不许连续几天不眠不休地炼制丹药，还有不许。”
“好了，真是聒噪，我知道了，你快去罢，不然天黑了也到不了镇上。”慕容清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
我却是很不舍，美大叔要自己怎么照顾好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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