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

第五章 每周赠币

侧厅拐角,那一脸湿痕,瘫坐在地的还是堂堂的殿阁学士季大人吗?婢女从未见过这样的季音,大人再累极的时候,也不会是这般样貌!

“大人,您可是哪里不舒服吗?”她伸手去扶地上的人,触及他的手臂时,被季音轻轻推开。

“我无碍,你先下去吧。”

“可……”可你哪里像是无碍的样子呢。

“不过是有些腿软无力,你去请秦太医过来。”

婢女虽不放心,可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连忙小跑着去太医院请人。她一走,诺大的厅中,只有季音一人坐在那,呼吸可闻。

不过一眼,八年的坚持瞬间崩塌。属下前来禀告他二人前来到时候,季音心中有多悸动恐连自己都不清楚;那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若不是易辉在一旁出声,只怕她连躲避都忘了去做。

一句改日再来,本该思索对策的她却发现心中那隐隐的期待。怎么办季音,对他你根本毫无办法,这样下去,你还能做些什么?

双手紧紧抱臂,她埋首膝中,无所适从。

直到秦戈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唤回她的思绪。她抬起头,一眼望进秦戈眼里的担忧,顿时鼻头一酸:“秦戈,我该怎么办?”

路上早已听那婢女说起,大人不愿见易辉让她假以回绝。可他却知道,季音真正不能见的,哪里是那易辉呢。

殿中并无旁人,同来的婢女也被秦戈挥退。他蹲下身,将难得脆弱的她拥进怀中,轻声安慰:“你做的很好,不见他固然难过,可见了又该如何?他若见了你,哪里会相信你是什么季音,到时候,你们二人的处境又当如何?在坚持一段时间,拿到线索后,还林府一个清白,你的任务完成后,即便东窗事发,我也会护你安然。”

秦戈隐隐心涩,即便分离八年之久,苏致卿还是她心中的唯一。即便如今半步都行错不得,苏致卿却还能轻易影响她的心绪;即便,自己陪她八年,却也只在朋友的位置,丝毫前进不得……

“季音,我并非有意让你与他保持距离,可你要知道,如今的情形,你与他每走近一步,对你的计划只会徒增阻挠。你若想早日达成目标,对苏致卿,你绝不能有任何想法!”

他的话句句在理,季音深吸口气,从他怀中起身,收拾好心绪,浅浅一笑:“他有多尽忠职守我比谁都清楚,当年一事,他的挣扎与为难我都看在眼中;我爱他,可我肩上的责任却让我与他隔得越来越远。虽然如今进退两难,可该做的,我还是会去做的。”

她的思路清晰,秦戈时下稍稍松口气。最怕她为了那人,放弃这么多年来所做的一切,最怕她,断了自己与她唯一的牵连……

“你身体还未好全,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秦戈作为太医,一双手生的比他那张俊脸更为好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让人一眼见了不免心生喜欢。他长长的指尖碰到季音的袖口,一如既往的温柔。作为男子,秦戈真的很优秀,优秀到,即便不为太医,也可以生活的很出色。可他却遇见了她,遇见了,至此在也不能做回以往的自己!

他扶着她,一路行过走廊,回到寝殿。季音偶尔一个抬眼,便能看到他俊逸的下巴:“秦戈,你不要对我这样好,我会辜负。”

将她扶在桌前坐下,倒了杯热茶在她手中,秦戈才开口回她:“已经这样了,你让我如何?”

季音盯着手中的茶盏,有些无措。两人一直以来,是同伴,是好友;秦戈从未开口与她说喜欢,她也一直未曾想过,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它就可消失的。它实实在在的存在那,偶尔一个触及,连着心都随之一颤。

终究不想见到这样的季音,秦戈在她旁边坐下,覆住她有些发抖的双手,缓声开口:“不要多想,眼下你要做的,与这些全然无关。我昨日去了趟大理寺,少卿叶非文染病,我与他接触了下;前朝相关事件的卷宗被锁在大理寺高阁,你以前查到的,不过是皮毛;要想查看那里的资料,还需皇上的旨意。”

皇上的旨意,对她来说并不难。可这么多年季音一直未去探看大理寺,不过是因为,大理寺卿夏复绝不会是个合作的对象。

“要想查看前朝卷宗,夏复就绝不能在呆在大理寺了。”季音缓缓抬头,语气冷厉。他若不走,一旦被他察觉,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眼下他并未犯错,即便有皇上的旨意,他也是不怕的。你要如何?”

头脑上,秦戈绝对信任她,这个女子,有着远比男子还要聪慧的脑袋,短短几年,便坐到如今的位子,就足以看清她的能力!

“夏复有多恋权贪婪,他的属下谁不知晓。就因他的恋权贪婪,多少有为之士在他手下难有出头之日,大理寺想必早已怨声载道。这样的一个人,要扳倒他,办法实在太多。以前不动他,一来,我根基未稳;二来,他到底是,夏蓉的父亲……”

“那如今呢?”

“如今,如今我只想早日结束这样的日子,我,忍不了了!”

这几日的朝堂,风平浪静。因着季音的缺席,孙志焕每日怏怏的坐在龙椅上,听着下面人的叽叽喳喳,丝毫未有兴趣。

除去往日的寻常,今日倒是难得见到议政王江昊站在苏致卿旁边;倒不是江昊突如其来的关心起朝事,只是前几日听闻季音感染风寒,他本是心中有所纠结,才一直未主动前去关心。可又听苏致卿说起,季音似一直未痊愈,他这才有些急了,两人本是极为要好的朋友,若不是一趟边境之行,自己起了怀疑之心,他们哪里会走到这样的境地。

“皇叔,此事你有何看法?”

孙志焕对这位唯一的宗亲还是非常看重的。江昊为人爽朗,对这位小侄子也是多多照顾,以往是无心朝政,今日前来也不过是因着季音,孙志焕的突然问起,他心神一怔,哪里知晓他们议论了什么。

倒是一旁的苏致卿看的明白,知道他的心不在焉,出言解围道:“此次奉台雪灾,情况已然越来越糟;奉台乃是除京都外的大城,百姓居多;如若不尽早稳住灾情,百姓怕是会心生恐慌;王爷心系百姓,会难为是自然的。”

他这番话既将事情说得明白,又替江昊挽了颜面,江昊心中感激。

易辉心中一哧,倒是这般会做人,不由呛声道:“那依苏将军所言,这雪灾又该如何解决呢?以奉台现在的情况看来,这雪是一时半会停不了的,如若不尽早想出应策,到时可就不是恐慌那般简单了。”

他说的倒也不错,天气他们管不了,可若继续下去,农作被损,房屋倒塌,出行受阻;那奉台,可就成了一座死城了!

他的话,将朝堂上的气氛推向凝滞点。孙志焕坐在上面神情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老师的陪伴下,面对国情,实在慌乱的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易辉本想压制苏致卿的话头,每年都有灾情,可灾情总有过去的时候。朝中多的是吃饭不做事的人,谁会主动请缨,沾上那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可苏致卿又何时怕过麻烦?

“易大人说的没错,自然不能坐视灾情继续延续下去;天气不可控制,可灾情人却可控制;如今之计,只要派人前去奉台,京都来人,百姓自然有所倚仗;派兵扫雪,士兵给百姓带去的,是安全感;有计划的清扫积雪,在最短的时间将灾情的破坏控制在最小;这雪总有停的时候,没有什么,比希望更重要。”

条理分明,连孙志焕听了都连连点头。他黑白分明的双眼盯在苏致卿身上,老师不在的这几日,苏致卿给他的感觉像极了老师,让他莫名的感到安心。

“此去奉台的人选,定要在百姓心中有所分量,稳重成熟的人,才会让百姓觉得能够信任。”

苏致卿话音一落,朝中顿时喧哗一片。

谁会希望被选上,这差事看似风光,可其中并无一点利处。天灾,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扫雪虽是易事,可并不是一定就会做的好,能比上在京都的悠然清净?

他们这般面貌,苏致卿看在眼中不由轻笑。他会说出这番话,就是已做好了前去奉台的准备。百姓大为天,他只想尽快稳住灾情,不然更多的人受到伤害。

再者,呆在京都,只会让他触景伤情。从回到京都的那天起,他的信息网便在城中展开了搜寻,可别说她,就连相似之人也未找到一个,这座城,让他彻底失望;远离,异非坏事。

“皇上,臣自愿……”

话说了半截,殿求见门外却传来尖锐的通传声。

“季大人求见……”

从未有人这般打断过朝中议事,可这打断之人是季音,众人又丝毫未觉的不妥。季音掌朝的形象在众人心中埋下,此时,无一人开口,大家的目光都投向殿门处。

逆光而来的人步履匆忙,那嘎达嘎达的声音,到不像向来稳重的季音。随后,映入眼帘的,也并非季音长身玉立的身影,那人弓着身子,头上的太监帽子到让众人第一时刻知道了他的身份,哪里是季音,不过是宫中的一名太监!

那太监走到殿前,低头跪地道:“奴才奉季大人之命,前来有事禀告皇上。”

老师虽未上朝,可每每为了朝事忙到深夜,孙志焕都知道。他脆生开口:“老师让你来说些什么?”

“季大人说奉台雪灾严重,朝中万不可坐视不理。可行之计,乃是派人前去奉台坐镇,稳住民心,控制灾情。而这前去的人选,非大理寺卿夏复夏大人莫属。”

一直未曾开口的夏复这时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差点大骂出声。好在记着这是朝堂,怒目瞪视:“季大人莫不是看微臣清闲?微臣倒是不知,微臣这大理寺卿的官员去管什么灾情?”

那小太监到底是跟在季音身边的,这般阵势也未慌乱。按照季音的指示一字一句的解释:“季大人言及,夏大人乃是两朝元老,在百姓心中乃是无比尊贵的存在;再者,夏大人故居便是奉台,且几年前,夏大人的家眷也搬回奉台,如此,夏大人前去奉台,更是合情合理。”

明明知道季音是针对自己,夏复却一句话也回不出来。他只望皇上能看清形势,否决这无比荒谬的建议。可他却高看了孙志焕,不说孙志焕压根就不喜他这死板的性子,就是季音的一句话,孙志焕也是无条件支持的。

“老师言之有理,此事便要劳烦夏大人前去办妥了。”

夏复一口老血生生呕在心口,涨的生疼。

倒是苏致卿一脸可惜的望了眼那跪在地上的小太监,真是要命;这个季音,怎么就突然横出来捣乱呢?

此事虽有人欢喜有人愁,可却让朝中的官员又一次看清了季音的地位。这般随意一句话,便是大理寺卿夏复也无可奈何。说调走就调走,任你如何地位尊崇也反抗不得;倒是不知,哪日苏致卿与季音对上,又是谁略占上风呢?

夏复一走,大理寺便由少卿叶非文暂时掌管;于季音而言,不是方便了一点!

下朝后,江昊脚步飞快的赶上那名小太监;可拉住他后神情又有些迟疑:“你,你可知,季音身体如何了?”连议事都派的属下前来,是身体还未好吗?

“禀王爷,季大人他风寒在身,太医说要静养呢。”

“这般严重吗?都这么久了,还没好全吗?”

那小太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王,王爷,奴才不,不是很清楚。”季大人只吩咐了他这些啊,其余的,季大人也没让他多说啊。

倒是走过来的苏致卿浅笑着替他解围:“王爷,宫中太医都非一般,季大人定是无碍的。你不必太过担忧。”

江昊当然知道这些,松开拽住小太监的衣袖,他神情有些落寞。

“这般惦记,为何不去探望?”

探望?自己心中的疙瘩还未抚平,他怎么去探望?去了又要说些什么?

“苏将军,当日你在边境开导过我,你说所谓的信任,便不该是被别人的三言两语就能打破的;你亦说,将心中所想抛下,人才会轻松……可是,季音不是旁人,即便所有人欺骗了我,我都可一笑而过;可唯独他不行。”

不知从多少人口中听到了那位季大人的轶事,苏致卿一直未放在心上。对他来说,那位季大人再厉害,于自己也无多大关系;他并未有着称霸天下的雄心,他也不会是季音权利路上的阻碍。

只是江昊的神情让他有丝好奇,那季音到底有着何种魅力,才让议政王这般放不下?

“王爷,季大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太过聪明,让人,无法不在意。”他的头脑,能将西辰的版图不断扩大。正因如此,当年,季音上位,他才会举手赞成;西辰,需要这样的人才。

“若只是聪明,天下智者何其之多,季大人稳坐今日之位,怕远不是仅有聪明那样简单吧?”

“苏将军,不瞒你说;如今西辰,让我心生钦佩的,不过只你与季音二人;若说季音有何才能,我想,该是气质使然。他给人的感觉,神秘莫测,你远不知他能力的尽头在哪里;我与他相识多年,亲眼见证着他这些年的作为,人人都说季大人是位罕见的美男子,可在我看来,无关样貌;季音他,是真的很厉害。他那一双眼睛,让人看着便不觉被吸入其中,受他影响……”

江昊说的认真,苏致卿却有些走神。神秘莫测,气质卓绝;这位季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其实我心里清楚,边境之行,他有意欺瞒了我,其中定是有所缘由的。我有所介意的是,我当他是知己好友,可他却并未将我视作可交心的好友。”

面对着苏致卿,江昊不自禁的将心中所想通通说出,在他看来,若是苏致卿不可信,这朝中,便再没可信之人了。

“既是在乎的好友,这般放着岂不可惜?人与人的相处,并非是你付出便能得到相等的回报,若那人值得你的真心相待,即便是相瞒,也可原谅。”

一番话说的江昊心中舒的平坦,他抬起眼,眼中满是尊敬:“苏将军不愧是苏将军,你的话我记住了。时辰尚早,我这便就去看看季音,苏将军愿意与我同去吗?”

苏将军与季音,两人身上到有不少共同点,若是相识,定可成为知己好友。江昊有心想拉他们见面,话说出口,极为期待的望向他。

上次前去,并未见到季音。情面上来说,再去异非不可,可苏致卿笑笑,语气惋惜:“今日不行,容数还在宫外等我,下次吧,这位季大人,我定是要拜访拜访的。”

江昊点头,机会尚有,不急在一刻。

两人岔开,一人前去宫中的心然殿,一人身姿卓然,在宫女一路追随的目光中,出了宫门。

容数一直在宫门前等着,面前来来往往的走了很多官员;一直未见到老大的身影,刚有些急躁便看见苏致卿不急不缓的步子悠悠而来,他急忙迎上前。

“老大!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奉台那边极为寒冷,是否要带上御寒之物?”

苏致卿有心想要去奉台,在容数看来,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哪里知道会有变故发生。

“不去了。”

两人朝着将军府漫步,容数跟在后面,听他淡淡的声音传来,一时不解。

“怎么又不去了?难不成奉台的雪停了?雪灾不严重了?”

“并非如此,只是季大人有意让大理寺卿夏复前去,所以我们便用不着了。”

苏致卿倒是不在乎,无论哪里,于他而言都不过是栖息之地;有心想去奉台,只不过是如今的京都,让他有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

可容数不一样,他心思敏感,尤其是苏致卿提及季音,他更是激动了。

“老大,那季音是不是针对你啊,为何你要去奉台,他就让别人去了?他以为老大你好欺负吗?不就是个文官,还敢对老大你不敬?”

苏致卿好笑的看着身边上蹿下跳的少年,语气轻缓:“你想多了,他并非针对于我;我又没说我要去奉台,他又怎知我的心意?”

“不行!老大,咱们此次回朝,别说你在朝中了,就是我每日在外,耳边听到的都是那季音的种种;看来那季音手段是异常厉害!虽然咱们没有那样大的野心,可老大你如今的身份地位,季音一定将你视为强敌的,老大你虽不在乎权势地位,可防人之心不可无;那季音,我定要去摸摸清楚!”

容数本就性子躁动,苏致卿自知管不住他的行为,且容数一身武功,这京中亦是鲜有敌手,他也就随他去了。

可他这次却算错了;容数在边境时就对季音有所忌惮,回了京都,耳边充斥的也都是那季音如何如何;他一心觉着老大天下无敌,少年心性,又怎能容忍有人会比老大更好。他的武功是苏致卿亲自教传,容数十分有自信,他打定主意,要去会会那季音!

皇宫有多森严,容数又如何不知。可他一身武艺,要想绕过宫中禁军异非难事;且他并未想对季音做些什么,只不过探视一番,在他看来,那季音不过一介文官,哪里会有什么威胁力?

当夜,容数寻了借口出了将军府,仗着武艺高强,十分任性的遣着步子步入皇宫。

他轻功极好,轻而易举的绕过宫门,在禁军眼皮子底下进了宫中。他一早就听人说起,季音住在宫中西角的心然殿。与小皇上的泰安殿隔得甚远;且那季音性子怪癖,平常不喜人多,心然殿一直以来,除了里面伺候的奴才,少有人在周遭走动。

容数在心然殿外留连,心下琢磨;这怪异的性子,想来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老大对他还一点防心都没有,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纵身越过边角的墙头,心然殿内到是没有他想象中的奢华。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蜿蜒在四处,周围点着一排排的烛火,倒是让寂静无声的殿中多了丝人气。不喜人多?这殿中压根就没有人嘛,这个季音,也太奇怪了!

容数在殿中来回走动,竟丝毫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一路摇摆至院后,才隐隐听见有人的说话声。

“大人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房了?平日里,不都是要去书房处理朝务的吗?”

“哎,大人身体不适,早点休息也好。之前一场风寒,眼见着大人急速瘦了下去,我等心疼的都没办法,大人他,实在太过倔强了。”

“是啊,只望大人能爱惜着自己的身子,朝务在忙,这身子也不能不顾啊。”

“不说了,我去准备大人明早的衣物,你也去看看膳房熬着的汤好了没。”

容数躲在一角,看着里面谈话的两未婢女走开,他若有所思的拧眉,休息了吗?在房中……

季音的寝殿很好找,整个心然殿最大的那一间便是。更让容数惊奇的是,季音的寝殿周围,竟一个人影都没有!别说伺候的下人,就连该巡逻保护的禁军也不见一个,这个季音不是太大胆,就是太过相信自己的人品了!

轻松的走进寝殿,殿中扑面而来的清新味道让人心神一震;这味道让容数有丝晃神,怎么这么熟悉?像极了老大房中的气息……

下人说季音已经休息了,这房中烛火未亮,黑暗中容数的确感知了房中有人的气息。他屏住呼吸往前靠近床边,心里想着要怎样吓他一下。杀了他倒是简单,可老大一定会不高兴,既然不能杀他,那定要对他做些什么,否则他这一趟岂不可惜?

“你想做些什么?”

房中陡然想起的声音,清冷无温度。

容数一惊,定目望去。黑暗中,隐隐能看见床沿前坐了一人。那人靠坐在床上,对于房中突然出现的人,竟丝毫未觉惊讶,声音平静的仿佛早已知晓。

情报中,这位季大人并不会武功。容数压下心中突起的惊意,又往前走了几步。他想看清,这位季音,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阁下三更半夜的突然造访,有何指教?”

隔着几步的距离,容数细细打量面前之人。轮廓鲜明,在漆黑的房中依然让人忽视不得。他的一双眼睛盯在自己身上,眸中的亮光闪过窗外的星辰,这便是季音?

“你,你早知道我来了?”

“阁下莫不是以为这皇宫是你家后院?天子之所,又岂会是你以为中的那般简单?”

所以,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行踪,一路以来的松懈,不过是他安排好的不动声色!

即便被发现,容数也未慌张。跟在老大身后这么多年,若是没有学到他的几分气韵,容数也不会被人另眼相看。

“那又如何?今日我来便来了,想走,你以为你能拦得住?”

床沿上的人站起身,移步到桌前。在容数一眨不眨的注视中,点亮了桌上的烛台……

昏黄的光缓缓照亮一袭黑暗的房间,容数这才看清,与他隔着几丈距离外,季音的真容。

“你……”容数睁大着眼睛,不可置信。这位季音,竟然真如旁人所说的,天人之姿!他一直以为,季音身居高位,外人对他的称赞不过是添油加醋的一番说辞;可今日一见,即使是他也不由感慨,这位季音,仅着一袭黒衫,在这房中却耀眼的绚烂夺目。即便他私心以为老大才是这世间最为耀眼的人,可也不得不承认,季音,却实有着能与老大一较的实力。

不过,这位季音眉目清冷,看向他的目光透着寻思,偶尔一个侧影,为何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烛火是个暗号,当我点亮这烛台时,外面埋伏的禁军就会冲进来。可在你踏入我房中时,我却改变了主意。”季音并未注意他的神色,在他看来,这位少年郎敢这般大摇大摆的闯入心然殿,对他来说,却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容数可不信这季音是善心大发,虽然不惧;可他还是提起了心思,若是落入他手,定会给老大惹来麻烦!

对面的少年冷着张脸,明明年纪不大,却绷得似个小老头。季音无声的牵了牵嘴角:“你家主子怎就放心你一个人?难道他也以为皇宫是你家后花园不成?”

“老大才不知道我的行动!”

季音点了点头,在容数气急败坏的脸色中浅笑道:“果真是有后台的呀。”

这时才知被诓的少年终于有丝慌乱:“才没有!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就是看不惯你!”

“你我从未见过,你就如此看不惯我?倒不是,我间接对你做了什么不成?”

那少年哼着鼻子,眼睛快要翻到天上去了:“你的行为作风让我不满,这跟见面与否有什么关系?”

行为作风吗?季音难得的开始反省:“难不成是我太过出名,让你觉着你家老大的风头被我压了,所以你才对我不满?”

容数大张着嘴巴,这人竟能看穿人心?

哪里那么厉害,看穿人心?若不是容数表现的讶然,季音哪里知道自己就这么一语道破。护着自己主子的少年,被自己压制风头的老大,难道是他?

不欲与他啰嗦下去,容数看了看四周。外面有禁军埋伏,想突围不易。这季音既然敢放自己进来,定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如今之计,唯有一举得手,将季音拿下,用他做饵,方有可能逃离出去。

他眼睛骨碌禄的朝着自己打量,季音哪能不知道他的内心。虽勇气可嘉,但年轻气盛,经验到底不足。

“你不用想着挟持我威胁外面的禁军,我虽不会武,可我放你进来,就是有足够的信心。你也不用想着如何逃脱,今日,你绝无可能出去。”

虽不知他话里的真假,可季音闲适淡淡的站在那,容数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得手了。可若是出不去,今日过后,老大岂不是要被自己连累了?

还未想出对策,那边季音又开口了:“从你进屋的那一刻,我在你身上并未感觉到杀意;所以,我也不会杀你。”

不杀他,当然是要利用他了!容貌嗤笑道:“你别想利用我做些什么!”

“我放你回去。”

容数明显不信,他手中的剑微微抬起,一脸戒备的盯着面前的人。

可说话之人一点也不介意,季音转了转身子,坐到了桌前:“你还是个孩子,杀了你到简单,你的父母家人……我答应放你走,就不会食言。不过,你需替我带一句话给你家老大。”

“什么话?”难不成他猜到老大是谁了?若是什么放肆的话,容数想着,不管如何,只要他说出侮辱老大的话,今日即便是回不去,也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若想更高一层楼,明日未时,城外北郊见。”拿起桌上的杯盏,季音饮得优雅。

“你想做什么?”

倒是个忠心耿耿的少年,季音眼神放柔:“不想做什么,易辉那般人物,这点胆量都没有?”

易辉?怎么是他?难道季音竟以为自己的老大是易辉吗?不过也不难猜,被季音压制风头的,老大之前,一直是易辉啊!

容数舒口气,还好还好。

“谅你也做不了什么,话,我会带到的。你,真的就放我走了?”

“嗯,走吧。”

季音一直想着,风寒之后该如何应对。小小风寒,一直躲着不上朝,显然说不过去。可真要上朝,面对的,又何止是见面?那少年闯进来的时候,她心思一明,刺杀!

宫中禁军都看见容数身手高强的闯入皇宫,他既然来了心然殿,那么传出被刺杀的消息亦是合理不过。拿下那少年,杀了他,这场她策划的刺杀便完美落幕。可他是易辉的手下,易辉一直对自己有所顾虑,接下来的动作,若是能有易辉的帮助,定是事半功倍,所以,她改变了主意。

而容数显然未料到,这一遭竟是这样的结尾?当他顺利出了皇宫时,还是不敢相信,那季音就真的这样放了自己?

他以为易辉是自己的主子,让自己传话给易辉,约他相见。难道,季音想联合易辉?他们二人若是联手,老大岂不被动?可若是不传话与他,自己的身份肯定遭季音怀疑,到时,排查起来,老大那边也麻烦。他到底应该怎么做?

容数想来想去,想不到个万全之策,回去之后,只好将擅闯皇宫的事情告知了苏致卿。

将军府的深夜,苏致卿在书房凝思。容数回来时已近破晓,将苏致卿从房中叫出,站在书房里,耷拉着脑袋。

“老大,我没想到那季音会提前知晓我的行踪,我已经万分小心了啊。”

小心又能如何,皇宫能比得其他地方?那季音能成名这么久,靠的又岂是一张脸。

“受伤了吗?”虽是睡熟中被叫醒,这样冷的深冬,苏致卿也未见狼狈。

“没有,我们根本没动上手。”

书房中的炉火早就被熄灭了,府中的下人哪里知道这时还会有人。

容数提剑的手冻得通红,借着微弱的烛火,不禁放下手中长剑,轻声哈了哈气。偷眼去看老大,仅着单衣却依旧淡然如斯,容数在心中不由又多了几分钦佩。

“容数,你今日贸然行动,若不是季音有所想法,你可就回不来了。我平日里教你的,难道有这条不成?”

苏致卿的口气虽一如既往的温和,可容数却知道,老大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虽然年轻气盛,可在老大面前,容数向来是听话的。苏致卿的话,说的他脸一红,急忙低下头:“老大,我错了。我不该一时气愤,头脑发热的擅闯皇宫。”

“皇宫之地,若像你想象中的那般简单;为何自古以来,有那么多的人想要住进那里?容数,你今年十六,再有几年,便该成家立业了。若是一直这般,你叫我怎能放心?”

这幅口气,难不成是要安排他将来的路了?容数这才惊了,连忙上前扯住那人的袖子,跪地请求:“老大,我知道错了!以后,没您的吩咐,我再也不私自行动,只求老大让我一直随在身边!”

哎,正逢青春的年纪,容数跟着自己在边境数载。苏致卿心里其实是愧疚的,可容数天性乐观,从来不抱怨,更甚至只要在自己身侧,他都是高高兴兴的。对这个似属下,似弟弟的少年,苏致卿打心里是疼爱的,不然,也不会亲自教导他许多东西。

容数可怜巴西的望着他,本就清秀的脸更显委屈;苏致卿叹口气,拉着他起身:“我不过是说说,男儿志在四方,你还小,你不愿的话日后再议。今日擅闯皇宫一事,以后不要再犯;且季音同你说的,让你传信与易辉,你既答应了他,便去一趟易府吧。”

“可是老大,那季音想邀易辉,极有可能是想与他联合;那两人若是联手,这西辰还会有能与之敌对的人吗?”

他的担心苏致卿怎能不明白,只是苏致卿的为人,旁人不知,容数却是知道的;果不其然,老大接下来的话让他再吐不出一个字。

“他既放了你,作为回报,送个信太过应该。再者,季音若是有心,你不送,还会有其他人去送。容数,去一趟易府,得一个心安。”

“知道了……”

不知何时,窗外的天色已经蒙蒙透亮。苏致卿站起身,推开一侧的窗户,晨起的空气飘了进来,将屋中沉闷的气息一扫而空。

“你一夜未睡,早点回去歇着吧。”

容数点点头,拿起桌上的长剑,转向门口。打开书房的大门,外面湿冷的风扑面而来,容数不由缩了缩脖子,回头看向老大。明明自己比老大穿的多,为何老大站在窗前一点感觉都没有,可自己却觉得整个人都冻得说不出的僵硬?老大的内力又精进了不成?

大门被打开,可却迟迟没有被人关上。本该回去休息的人,站在门前看着自己不说话。苏致卿有些莫名:“怎么了?”

“老大,我觉得,你与那季音,有些地方极为相似!”

倒不是他一人这样说起,前后多人谈及他与季音;苏致卿难得来了兴致:“为何这么说?”

“我第一眼见到那季音时,只觉他身上的气韵熟悉极了。而后想起,才惊觉,他某些地方与老大你,如出一辙!他说话时,语调平平,虽冷漠如斯,可却让人难以忽视。除了老大,我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可那季音,不过一面,却让我难以忘记。”

容数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语气低垂:“老大,那季音被人传的神乎其神。我一开始还不相信,自此一见,才知道世人并未过夸。老大与他,当真是这西辰,罕有的两位高人!”

别人也就罢了,能让心思高傲的容数说出这番话,那季音没点本事还真不行。

气韵相似?他并无兄弟姐妹,且面貌相似之人尚有,可气韵相似……

“那季音长的什么模样?”

不过突来的一段话,容数说完就有些后悔。老大从来不在乎那些,在老大面前说那番话,实为冲动之举。苏致卿突然问起,容数便有些忐忑。

“他,他长的的确如人所说的丰神俊朗,且,一双眼睛亮如星昼;身形纤弱,到不似老大你体格健壮,可却让人觉着多看一眼就会深陷……”

多看一眼就会深陷?也就是说,那季音生的倾国倾城了?倾国倾城……一名男子生的倾国倾城?可能吗?心中隐隐的期待又是为何?北洛,南召,东清,西辰;而你,又是否如我所愿,待在我回首便能看见的地方?

眼见着老大一时没了话语,容数小声的开口:“老大,无事的话,我便下去了。”

“你说,季音约易辉相见的地方,可是城外北郊?”

“正是。”容数点头又一惊:“老大,难道你……”

“你下去休息吧。”

盯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朝阳,虽是光亮渐透,可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第八个冷冬了,如此这般,他已熬过了八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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