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影

第四章 每周赠币

日中时分,临之站在船尾,眼望滔滔江水飞快向后,日光斜映在江水之上,这般景色昨日虽已见过,可此时再见,心境却与昨日大为相异,思绪渐渐飘远。

剑舟慢慢走近过来,将包裹中的干粮掰了一块递给她。临之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我真是担心。“剑舟与她并肩站在船尾,一时也想不出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只得道:”今晚我不睡,明晚我也不睡。“

临之听在耳中,只是微微笑道:”就算你三天三夜不睡,怕也没办法。“临之向前两步,轻声向他道:”咱们给人盯上啦。“李剑舟神色郑重,点了点头,微微一握临之的手背。

临之惊呼一声:“你快看。”李剑舟顺着临之眼光望去,眼见一尾通体银白的鱼儿从江水中飞快游过,日光又正好映在鱼尾身上,便有金光闪闪,两相映衬,更觉可喜。

熟料那鱼儿轻轻一摇尾巴,立时无影无踪。临之叹了口气,轻声道:“过不多久,这鱼儿就要给网了去了,真是可惜。”

临之看见那鱼儿,又忍不住想到自己。她明知眼下就有一张大网从四面八方张开,只等时机一到,便将他们收入网中。却根本不知谁在暗中织网,做那岸上的渔公。

当下站起身来:“我一夜没睡,现在好饿。要是在岸上,我们捉两条鱼来烤着吃,岂不是好得很吗?”李剑舟摸不着头绪,他又怎知临之天性如此,这世上的烦心事在她这里,总也不过一时片刻便忘了,从没有真正能让她放在心上许久不忘的事,起码现在,还是没有的。

临之回头看他一眼:“我们还有几天到澜州?”李剑舟想了一想:“大约还有四五天。”

临之点了点头,笑道:“闲坐也是无聊,咱们来比一比拳掌上的功夫?”

李剑舟一愣,这船上本就人多,方寸之地如何能够比试拳掌?况且从前两人比武,多是试剑。这拳掌的功夫,二人却从来未曾互相试招,不知深浅。

临之似是猜到他所想,又道:”咱们也不用站起来比,都只是坐着就好。你让我一只手,我也让你一只手。两个人谁也不吃亏。可是身体却不能有分毫移动,你说好不好?“

李剑舟只觉好笑,心中想起从前自己未上山时,顾师姐与卫师哥养了这么一个机灵古怪的女孩儿在身边,更不知闹出多少可笑之事来,只得温言劝道:“你昨夜都没好生休息,此时还不好生休憩一会儿么?“

临之笑道:“你怕打不赢我吗?这样比试掌法,岂不比睡觉新鲜有趣得多了。我偏要比呢,你又怎么样?”

话音未落,当真一掌挥了过去。李剑舟但觉一阵疾风扑面而至,当即伸出右掌相格,但觉两股柔力相交,这时才明白,她看似出掌极快,实则并没用出几分力气,也只好陪她胡闹一番。

临之忽然化掌为指,连点他手心几处穴位。李剑舟并不觉手掌处有何酸麻痛痒,倒觉如同在他掌心写字一般。

当即想到:她莫不是有什么话要我知道吗?当即手腕微曲,五指倏握成拳,也还了一招。临之叫了声好,食指在他手背飞快一划。

临之又道:“再来。”李剑舟心中暗想:刚刚她在我手心里划了一横,如今这是一竖。心中未等想完,手上却已去握住临之手腕。临之手腕一翻,五指轻拂,在他腕骨上重重弹了一下。这番试招,在寻常人眼中,不过是寻常比划而已,又如何能想到这一招一式是在对方掌心写字?

临之撤回手腕,一掌带势斜劈而过。李剑舟侧头一闪,心中又想:这是一撇。心中还未想完,又听临之道:”你还不还手吗?“

李剑舟心领神会,右掌握拳,这每一拳用的全是威猛劲势。临之心中欢喜,任凭拳势如何来去左右,均用刚刚用过的指法抵挡进攻,只见她手指灵动之极,总能避过拳势,在他手背留下痕迹。

如此又反复拆到六七招,临之佯作不敌,右手忽出,在他肩头还了一招:“我输了。”李剑舟笑道:“你总爱胡闹。”

临之笑道:“那又怎样啦,反正你总会让着我的。”二人一说一笑间自然十分亲近,可李剑舟心中所想的,总还是临之在她手上留的笔画字迹。

到这日夜间,临之竟再也没和他说一句话。李剑舟反复在掌心写字,却一时也想不出临之写了什么。便站起身来想到临之身边去,谁料他微微一动。身边睡着的两个农家汉子居然也翻了个身。虽然鼾声震天,但李剑舟心中立时警觉起来。索性随意枕着手臂躺下,没多时,竟也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依稀梦见满船火势熊熊,着眼处黑烟缭绕,四处皆是哭声哀哀。李剑舟心中惶急,不久又听得刀剑铮铮作响,心中愈发急切。

想要放声呼喊,却又说不出一个字来。刀剑之声越来越急,层层黑烟之中,隐隐见到临之衣衫鲜红,脸上也新添了几道伤疤,仍是举剑相抵,斗不多时,忽然听得砰一声,剑也折为两半,显然已是不敌。

李剑舟心中已不知道呼喊了多少次,只盼她赶快来到自己身边。临之终于力竭倒下,便有几人趁势而上,一齐将她打横抱起,丢入滚滚江水之中。

李剑舟只见藕荷色衣角飞快一闪,倏忽间了无影踪。江水滔滔不绝,顷刻间便连影子也见不到一个。李剑舟浑浑噩噩,心中只是在想:掉入这滚滚江水之中,难道还能活命?她被恶人所杀,你难道还有颜面活在世上?李剑舟但觉一股血气上涌,便也扑通一声,跃入江水之中。

在这少年人的心中,此刻全无别的想头。所思所想,全是维护这个同门师妹。他甫一跃入水中,只觉江水冰冷刺骨,从四面八方将他包裹住了。他越是挣扎,越是下沉。忽然觉得心腔中咚的一跳,如被拳头打中。

又是清晨时分,和煦的日光映在他脸上。李剑舟下意识的伸出手挡住眼睛,日光灼痛了他。昨夜他身边的两个农家汉子犹在酣睡,李剑舟站起身来,摸了下衣襟。就见临之又站在船头,这次她的脸色白的近乎透明,只有嘴唇还有一点血色。

李剑舟走了过去,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我昨夜做了个梦。“

话音未落,两个人都是一愣。然后,都不再说话。临之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汗虚虚的流淌下来,粘腻的附着在手心里。

她从怀里取出手帕擦汗。李剑舟眼中一亮,向她道:“手帕给我看看。”临之流露出疑惑的神色,将手帕递了给他。那是一方碧绿色的手帕,样式也不算新了。李剑舟展开看了看,又还给临之,随即轻声在她耳边道:“到了下个地方,我们就下船。”

临之点了点头,她也觉得这艘船上太过令人不安,以至于她精神恍惚,噩梦连连。到了傍晚时分,两人下了船,到附近一处镇子投宿。小镇不大,却很有烟火气。暮色四合之中,但见一缕炊烟袅袅,飘飘荡荡,直上天际。临之稍觉安心,进了附近一家客店。

客店之中坐了闲闲几桌客人,无一个不是挂刀带剑,其中一桌还穿着官服,想是附近镇子上的捕头。两人挑了个角落处坐了。

卖酒的娘子便来招待客人,无非是问要什么菜,喝什么酒。临之听这娘子操着一口凉州话,也觉亲切。便同她闲谈了几句,李剑舟留心看她,只见她穿了一身浅粉色的绣花袄儿,打扮的甚是精致。

发间戴了两枚灿金的珠花。走路时脚步微微,风姿窈窕,一双绣花鞋上绣了一对燕子,行路时只走小步。裙摆之上系着一串禁步。走路之时又有环佩相错,微微作响。

他从小见过女子却也不少,却从来没见过这般女子。待到饭菜齐备,又听对桌吵吵嚷嚷起来:“荆娘,你今天这酒喝着不对味儿啊?你可别拿黄酒兑水糊弄我们这些乡下人啊,菜也不是平常的味儿,怎么,你瞧不起我们外地来的爷们儿是不是?”

临之将几碟菜一样夹了一筷子吃了,也面露失望,轻声向剑舟道:“我想师姐做的清拌腐竹了,再有好皮蛋切上两个,那可该有多好。“

李剑舟不禁发笑:“我们这才出来几天,你就想这些吃了。”

荆娘笑盈盈的上前赔罪:“万不敢在几位跟前弄鬼,都是我这两天身子不大爽利,夫君也生病。我们两个病恹恹的,难免不留心。这样,我做主,今天几位爷的饭钱就免了,算我请几位爷的。”

对桌的汉子约莫三十五六岁,一双大手晒得黑里泛红,显是苦力出身。说话时声如洪钟:“娘子处事倒圆滑。行了,你去吧。”

他这边话没说完,便有人接过话茬:“赵大哥,你这可就不是了。既然这位娘子诚心诚意的请咱们吃饭,咱们也不好意思拂了人家的面子。这样吧,你烧个”白酥手“来。”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荆娘子赔笑道:“从来只听过白玉蹄髈,不知道这”白酥手“是哪里的名菜?”

那矮个子笑嘻嘻的喝了杯酒:“娘子的手生的又细又白,可不就是”白酥手“了么?”

此言一出,那黑脸汉子已有些坐不住:“王兄弟,别胡说。荆娘子,我这兄弟灌多了黄汤,爱胡说八道,你可别生气。“

荆娘子狠咬着牙:”不妨事,不妨事。“这矮个子居然真的伸手在这卖酒娘手上轻轻一摸,这娘子既不生气,也不发怒,只是微微一推他的肩膀,转身出去了。

李剑舟也不吃饭,只倒了杯茶慢慢啜饮。留神盯着荆娘的背影瞧,临之笑道:“她生的很美,是不是?”李剑舟也不应声,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没过一会儿,又对临之道:“你受了惊吓,我去买一些安神的丸药给你服。你吃了饭,就要两间客房休息。”

临之道:“我和你一起去。”李剑舟解下佩剑,递给临之:“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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