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影

第五章 每周赠币

直到掌灯时分,客店里已没了客人。方才的几个粗汉子俱要了客房睡了,临之便也上楼去睡,客房不大,却难得窗明几净,桌案上还有女子梳洗之物。

临之几天里又惊又怕,又走了半日的路,早已疲惫不堪。坐在一边,将发上的簪子取下,又在手中摩挲了两回。这簪子原本无甚稀奇,不过是乌木所制,远比不上金玉翡翠华美,却是亡母旧物,因而十分爱惜。

随手取过梳子,将头发梳得散了,便要上床入睡。忽然瞧见那妆奁中盛着个白瓷小盘,嫣红的脂粉却已半干,想来这间房已有些日子无人住过了。正要上床安睡,李剑舟却轻轻推门进来。他面上潮红未退,大汗淋漓,显然是一路疾走而来。

临之替他斟了杯茶,他也不喝。只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来,取出两颗蜜丸,轻声道:“你快服下。”

临之拿在手里:“这是安神的药么?”李剑舟嘴唇微动,显然是想说什么话,但他一看临之面色仍是惨白,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好胡乱应道:“我走了好几家药铺,你快服下休息。”

临之见他神色有异,摇了摇头:“你不肯和我说实话,那我也索性不服这药啦。”

李剑舟急得满头是汗,忍不住低声呵斥:“你不听我话,我告诉师姐去。以后我出来,也不敢带着你一起了。”

临之见他神色焦急,不知道他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只好暂且顺从,服了蜜丸:“你究竟是怎么了?”

李剑舟瞥一眼门外,口中道:“你累了,去睡罢,我看你躺下就出去了。”临之情知问不出来,只得依着睡下。

李剑舟又从怀中取出半截蜡烛放在案上,温声嘱咐:“倘若夜间有什么事,你便把蜡烛点亮,记住了么?”

临之见他这般郑重,也只好道:“今夜会有什么人来吗?”李剑舟恍若不闻,只将墙上悬挂的佩剑取下放在她枕边,又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如释重负:“好了。“

临之定定看他,忽的一笑:”你好像我娘。从前在家里,她晚上纺纱,每每也是这样,瞧我睡了,才肯去呢。“

李剑舟听她这话语之中,满是哀婉,见她眼中笼上一层柔和神色。心中忽然一动:她定然是想起了离世的母亲。便伸左手食指在她脸上微微一刮:”胡扯瞎谈。“这举动之中尽是抚慰之意,临之又觉心头一暖,想起十几年前,黄沙莽莽之中,卫师哥的手仿佛也是如此。

临之柔声道:“好罢,那你也早些去睡。咱们明日一早再赶路。“李剑舟点了点头,替她吹灭了灯,掩好了门,脱身出来。这夜无星无月,黑云压顶,眼看不多时便有一场暴雨降临,他握紧佩剑,转身回房。

三更时分,果然雷声阵阵,暴雨倾盆。风声雨声夹杂在一处,敲得窗棂噼啪乱响。又似女人在夜里低声哭泣,过不了一会儿,一道白光骤然划过天幕,紧接着便有雷声入耳,势如翻江倒海一般。临之骤然惊醒,下意识拔出枕边的佩剑。就在这一瞬之间,一柄冰凉的短匕横上了临之的脖颈。微凉,像是蛇的信子,在肌肤上来回游动。眼前是一片漆黑,临之轻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房中寂静无声,一条黑纱蒙住她的眼睛。当视觉受到了阻挡,其他的感觉往往敏锐起来。临之清楚的感受到一双冰冷的手抚上了她的后脑,然后打了个结。紧接着有人开口:“把东西交出来。”空气如同胶凝,临之停了一会儿:“什么东西?”脖颈上的冰凉向上移动了一寸,又有人开口:“信,准确的说,是一封求救信。”

临之下意识的去摸剑柄,听到嗤的一声冷笑:“在你摸到剑的时候,你脖子上的这把短匕会刺入你的肌肤,然后,血溅当场。你这清秀的脸,可就变成冰凉的死人脸了。”

是女声,语调中带着几分慵懒。修长的指节同时触上了她的脸颊,像安抚似的在她脸上摩挲。临之颤栗了一下,指节上一层薄薄的茧刺得她肌肤微痛。另一个声音插入进来:“问话就好好问,拿到了东西我们就走。那只手垂了下去,临之想了一想,忍不住长叹一声:”好,我们智不如人,哪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是,你们放开我,让我点个蜡烛,我把信拿给你们。“

“别想着求援,你那师哥此刻也在困顿之中,恐怕分不出身来救你。”临之冷声道:“你们把他怎么了?”

短匕向上紧了一寸,身后的人徐徐开口:“我们不杀他。”临之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好,不过我们有言在先,我把东西交给你们,你们不能为难我们。”

“一言为定。”黑纱被人解开,房中的灯烛被人点亮。临之手足冰凉,眼前这四个人的脸上都套着面具,看不清容貌。临之走下床榻,此时心中却异样清明起来。她情知此刻是生死关头,半分不得马虎。

一面走一面笑道:“几位早已跟了我们一路了是不是?”几人俱是一惊,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开口问道:“还有谁来?

临之心道:这几个人若非太会演戏,便是当真不知那夜船上的事。当下有了计较:”几位既然到这里来,必然想是早已知道我的身份。其实啊,临下山以前,我师姐早已经嘱咐过我。她一定不要我说。可是我若不说,几位纵然拿到了书信,也是全无用处。“

临之打量几人,又絮絮说了下去:”早在之前几天,我们铸出的宝剑早已给人夺了去啦。几人俱是一惊,其中一人粗声开口:“是谁!是谁夺了去?”临之坦然笑道:“我若是知道,还在这里耽搁什么。”

临之走到一旁,打开妆匣夹层,作势去拿书信。趁着几人不备,从怀中取出一把贴身短剑。其实临之擅用的本是长剑,加之剑极长,刃极锋。她如用长剑和人对敌,自然不会落了下风。可此时用了短剑,不免有了许多笨拙之处。

临之抢攻刺了三剑,这三剑之中均是蕴含极厉害的诀要。其中一人道:“丫头不要性命,我们也不必容情啦。”

几人缠斗起来,一时剑鸣铮铮,房中人影上下窜动。斗了一会儿,几人渐渐觉得吃力。其实这一路剑招看似轻盈灵动,威力甚微,却是招招蕴藏杀机,一鼓作气用了出来,足以逼迫得敌人进退不得。只是这几人下盘极稳,不时窜高伏低,短剑距离有限,有时明明是极厉害的招数,却刺不到人身上。

临之呼了一口长气,知道强攻不能得胜。这须臾之间,左手出剑疾劈,案上的一套白瓷茶杯便被劈成几半,碎瓷散了一地。

临之有意卖个破绽,便被其中一人捏住左手手腕。那人喝道:“拿来。”双指一夹,短剑便脱了手。

这人出手极快,早已将她身上几处大穴封住,伸左手轻轻一推,临之便跌坐在地上。这一番恶斗下来,临之早已经满面潮红,力不能支,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好,我技不如人。信就在那……那夹层之中。”

那人果然取出一封信来,只是信上还有封缄。临之冷笑道:“拿到了又有什么用?这信上的封缄只有我知道解法,你们现在杀了我,一辈子也别想拆开信啦。”几人见她脸上虽还带着孩子般的稚气,然而一双黑漆漆的眼中,却露出极为坚毅的神采:“你们爱杀就杀罢,要我求你们,那是万万不能够了。”说着,竟然闭目待死。

“要我说,杀了她完事。这丫头很有那么一点儿聪明,别中了她的算计。”又是那个清丽的女声。她戴着面具,看不清神色,施施然的走了过来,又在她耳边软语笑道:“不过,我还有那么一点舍不得呢。这脸蛋儿也算好的,不如我们把她带回去,关个一年半载,教她好好学学乖。”

另一个人走过来,拉开了那个女人。他半蹲下来,盯着临之的眼睛:”你不怕死,难道你师哥也不怕死?据我所知,他是卫青崖唯一的弟子。或者,你舍得让他死吗?我杀了他,放你回去,你觉得怎么样?“

临之的睫毛动了一动,房中是长久的沉默。许久之后,临之道:“那好,你让那个姊姊来,我和她说。“女人似乎一愣,随即笑道:”她嘴好甜,我还有点舍不得了。好,待会儿我让你有个痛快。“说着走到临之身边,俯身下来。临之嘴巴一张一合:”要解开那封缄……“说时迟,那时快。倏忽一声脆响破风而入,刺破了皮肉,有细细的一缕血色流淌在地。

女人的眼睛瞎了,碎瓷片被嵌入眼中,这一切正如临之所想的那样。她的皮肉几乎扭曲,成了一副狰狞的景象,近乎嘶吼:”我……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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