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影

第八章 每周赠币

李剑舟听她这话问的全无章法,便摇了摇头。但以他素日谨细,也早已看出这班人形迹可疑。押送的官差个个身着官服,通身气派,却为什么放着官道不走,偏偏在这林间小路快步行进?若说是押送官府绝密,又何必劳动百姓?何况这些百姓个个受了鞭伤,显然情非自愿。

临之轻声道:“你看,队伍最后的大嫂,她小腹微微隆起,一定是有了娃娃啦。这群狗官儿,没一个是好人。要我说,咱们混了进去,假意帮这官儿办差。等到夜间,偷偷把这些人了结了,反正夜黑人静,也没人知道是咱们干的,好好替这些百姓做件实事。“

剑舟惊道:”他们可都是当地官府里的,你杀了他们不要紧,这可就算是犯下案子了。今日一起的这些百姓,一个都跑不了。到时候追究下来,当地的脓包官儿抓不着咱们,还不抓两只替罪羊么,你可千万不能乱来。“

剑舟心中正在疑惑,要说这杀人见血的事,从小到大他不是没见过。可如今这话从一个朝夕相对的妙龄少女口中轻巧说出,他却觉得大大不该。心中如此想着,不觉又多看临之两眼。

临之低声道:“反正他们当年害我妈妈时又何尝容情了。”这话音极轻极轻,剑舟只能看到她嘴唇微动,至于说了什么话,那是全听不见。临之忽然微笑道:“那算了,咱俩走,这就去救了那位大嫂子。”

临之话音刚落,已然纵身跃出。林中树影幢幢,这许多人骤然见到林中跃出一个青衫少女,各自吃了一惊。打头的官儿骑得一匹黄马,那马毛色光亮,双目炯炯有神,一见便知是匹良马。

他起初只道林中暗伏劫道的匪徒,钢刀也已亮出,不意是个农家少女,忍不住呼哨一声,冷下脸来恐吓:“趁早滚远些,别妨碍你官爷爷的事。“

临之微笑道:”这世上的小孩儿都知道,见了穿绸布衫子的要躲远些,我难道不知道吗。只是刚刚我和大哥在这里捡柴,看见老爷的马远远过来,哎呦,好个八面威风,罗袍金带,气魄摄人。我们原本想远远的躲开,可我一看您的面相,吓得魂儿也丢了,大哥,你说是不是?“

李剑舟接过话头:“是啊,杨爷爷以前教你相面的术法,那是怎么说的?反正我啊,从来没见过这般面相。”

临之心中腹诽,她又何尝认识什么杨爷爷,柳爷爷了?至于相面之术,更是无从提起。忽然眼光一落,但见路边正生了两棵粗壮的杨树。露出慧黠的微笑,又是接口:“是啊,杨家爷爷的相面术真可谓是炉火纯青,只可惜,他活了一百岁就死啦。”那领头的官儿没耐烦听他两个随口胡扯,打马便走。

临之更不心急,拉过剑舟的手臂:“官老爷傲慢的很,他既然不听咱们的好言相劝,那便只好由着他血光之灾一发,暴尸荒野罢了。也不知道这地方夜里有没有狼啊虎啊,我们快走吧,我可不想给狼吃了,撕成一片片的,想想就腿软了。”

那领头的官儿重新回转过来,喝道:“给我站下!”临之转头道:“老爷既不肯听我的话,走了就是了。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后面又有两个官儿打马迎上,其中一个扬起鞭子,停在临之面前:“老爷问你话,你照实应答罢了,不许耍鬼心眼儿。”

临之闷声道:“怎么?官老爷很了不起么,以势压人,威风得很。”

领头的官儿翻身下马,十分和颜悦色:“别吓着这位姑娘。”那官儿果真慢慢放下鞭子,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开。领头的官儿一手握住临之肩膀,一面轻声道:”姑娘慢慢说吧,用不着害怕。“

临之但觉肩头好像被铁钳夹住,牢牢的动弹不得。吓出一身冷汗,心中暗暗想道:这官儿练过武功,而且外家功夫不弱。她奇变陡出,反而不动。如若她刚刚微一挣扎,全身气脉源源不断涌出柔劲,原可将这横行霸道的外力拆解开来,但却也暴露了自己行迹。如今她丝毫不动,就如平常女孩儿一般。那官儿隔着衣料,朦朦胧胧觉得临之肌骨甚是纤细瘦弱,只当她是寻常农家少女。

临之道:“我说!我说,你快放开我罢,我痛得受不了了。”临之眼中竟然真的泪光莹莹,停了一会儿便道:“老爷的脸上隐隐有三道血光,直冲印堂。恐怕不出今晚,便有血光之灾。或是断腿,或是断手,若不及时解救,只怕还要送命。”

那官儿骨碌碌一转眼睛,笑的更是温和:“姑娘空口白牙,本官又如何知道是真是假。”临之一努嘴,向剑舟道:“你十二岁生辰那天,杨家爷爷曾说你有血光之灾,最后怎么样了?”

李剑舟心领神会,一瞬之间又道:“那天我上树摘杏子,从树上摔了下来,胳膊一直留了疤痕。”说着当真解开衣袖,给众人看了一遍。其实这事原本是真,只不过不是他十二岁生辰,上树摘杏子这事却是临之一手撺掇的,是以她清楚明白。那青杏最后给她们几个师妹分了,两人各挨了师哥一百下手板,这事才算完了。

那官儿半信半疑:“以你说,怎么解开这灾难才好?要是给菩萨上香,我现在就打发手底下人去。”临之摇了摇头:“不用这么麻烦,佛祖慈悲为怀,自然盼你积德行善,你让手下去假惺惺的磕几个头,心也不诚。要我说了,你将那身怀六甲的嫂子放回家去,上天看你怜惜人命,自然会宽宥于你。“

那官儿出了口长气,挥了挥手,刚刚那两个官儿果然将人放走。这样一来,两个竹箩少了人背,剑舟挑起一个竹箩,但觉分量很沉,不觉用关怀的眼光望了临之一眼。临之十分不以为意,向众人笑道:“我这大哥,只是心好。既然这样,我们只好一起走上一遭了。

如此直行了一天一夜,待得拂晓时分,朝霞初透,又将将行了五六十里路。再往前走上一阵,便是澜州城的所在。未到城门,那官儿打马回身,示意众人解下竹箩,众人无不畏惧这些官兵身负武艺,只好乖乖照做,没一个敢去反抗。

临之虽然心中十分不服,也只好强自按捺。这竹箩一经卸下,那为首的官儿好似出了一口长气,透出几分和蔼的神色,放声道:“有劳诸位奔忙,各自回家去吧,好生种田收地,不得喧哗。”

剑舟听出这话外之音,脸上忡然变色,转头看了临之一眼。临之双手紧握成拳,脸上的怒意却也掩盖不住。那官儿就此绝尘而去,不见人影。

临之不由问道:“老伯,这官儿这样蛮横无理,还配做一州的父母官么?”那老伯年逾花甲,面色顿时苍白一片,颤巍巍的握住临之的手:“丫头,你是外乡人吧。不懂我们这里的事,就别乱掺和,老头子年纪大了,却还不想让吃饭的家伙事儿就此搬家。不但别问我,就是进了城,这话也得烂在肚子里头。”

说完,又是轻轻叹息了一声。临之满腹狐疑,又不能再问,只好就此作罢。和李剑舟一起慢慢走进城中。

澜州地临东南,物阜民丰。虽不如中州天子都城繁华富庶,但自有一番别致气派,比之边境的凉州与宛州,还是远远胜过了。

柳家暗器无双无对,何家一手错金刀法独步天下,这两大武林世家固然多年不睦,但毕竟武艺绝伦,谁也不敢贸然招惹。

因此竟保得这一州安平无事,城中百姓更不知外面是如何战火连绵。只是每日泛舟垂钓,女子织绣纺纱,绸缎绫罗更为天下一绝,甚至进奉宫中。

两人进了城中,但觉烟波浩渺,水光接天。两岸青瓦灰墙,两岸来往,尽皆乘船。临之此时初见好景,心中明快,把这一路而来胸中的郁结也渐渐散了开去。

两人要了小船,任凭渡人撑过岸去。船在水中徐徐而行,偶有微风夹着淡淡一缕花香拂过,两岸人家多种柳树,如此微风,静湖,垂柳,寻常如何能够得见。

临之用手帕沾湿了水,慢慢擦去脸上的淤泥,一面笑道:“我们这一路来,可够苦啦。如今到了这么个好去处,我可要去好好看看。你要是跟来呢,就罢了,你要是不来,那也随你,只是你不许太拘束我。”

李剑舟心中牵着另一件事,全然没听临之说话。

临之秀发经风一吹,微微摆动,更显秀美,她微微弯腰,左手伸入江中,取了一捧江水,向李剑舟脸上一扬。李剑舟正醉心于自己的事上,冷不防被水一激,终于回过神来,临之早已忍不住笑:“你想什么呢?”

李剑舟又是生气,又是好笑。这一路以来,他一忽儿觉得这个一起长大的师妹聪敏有余,一忽儿又觉得她性情乖僻多变难以琢磨,如今又觉得她言行举止全然似个孩子,时常作弄得他不知是气是怒,是喜是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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