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瑾翻了个身，面朝床的里侧，侧卧在床上。
她从未想过自己身上会发生如此离奇的事，更不敢相信她所以为的那个梦居然是真实发生的，不过，她对于自己能够这么快的接受这个事实也是有些惊讶。
她选择在年前辞职，一是妹妹将要满一岁，母亲打算年后就停止休假回去上班，但是苦于父亲也要在年后出长差，所以希望程墨瑾能够回老家帮忙照顾。二是程墨瑾受够了这样的工作，也许她还是保留着做学生时的心性，所以没办法适应“社会生活”，又或许是她其实并不喜欢忙忙碌碌，没有自由的工作吧。
可惜她的父母并没有等到她回去。她也没有等到还能学会叫她姐姐的一个人。
程墨瑾想起了父母看到刚出生的妹妹的样子，他们的眼中泛着泪光，仿佛妹妹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而那时的程墨瑾脑海里想起的却是五岁的她踮着脚尖，趴在育婴室的窗户前，视线穿过玻璃、穿过一张张床沿，想看那十几个婴儿里哪个是她的弟弟，父亲在她旁边微笑着指向育婴室里面睡得最香的那个孩子说，那个就是你的弟弟。
程墨瑾的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身体慢慢蜷缩成了婴儿还在母亲的羊水里时那样，至少他们还有自己的亲生孩子陪着他们，她想。
其实在程墨瑾心里，她从未觉得她的父母对她有什么物质上亏欠，她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也顺顺利利的完成学业，比起很多穷苦人家的孩子，她很幸运了，只是“她的”父母对待她不那么热烈罢了。
五岁前的记忆，程墨瑾已经记不清了，所以当弟弟出生后，父母对她那种若近若离的态度在程墨瑾的记忆里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上小学时的她，也曾因父母对弟弟严格要求也感到过庆幸，自己不用在弟弟那个年纪就被父母逼着上补习班，犯小错也不会被责骂。
即使上了初中之后，她会在同学们抱怨父母管得太多时骄傲的说自己父母从来不管自己，但背后也会想，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父母管，弟弟也会被父母管，而自己却不会？
后来，也如梦中那个值班人说的，她努力犯错，弟弟却替她求了情，她悔不当初，重新做人。
其实当弟弟让她逃过了母亲的责骂，她才想到，大概弟弟也是羡慕她的吧。也许父母是信任她呢，可能弟弟太小了，需要更多的关心和照顾。
那时的程墨瑾给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好让她回答、逃避甚至忘记那个困扰她的问题。
而弟弟对她的崇拜，对她的包容让她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自己的答案，她相信弟弟对自己是真的是在意的，而父母对每个孩子的态度，只是每个家庭的相处模式不一样罢了。
也许她的父母也曾在一直没有孩子，而后成功领养她的时候欣喜万分，但可能还是只有血脉能够在无形中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吧。
就像失去弟弟时，他们悲痛不已，哭的撕心裂肺，得到妹妹时，也毫不掩饰眼中的快乐和快要溢出的爱意。
当一个人爱你时，他看着你的眼中是有光的，而从前的程墨瑾并不知道。
程墨瑾转身平躺在了床上，继而又想到了她现在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程小井。
秀秀说小井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亲人也不曾来看望，究竟是什么样的困难能让人将自己的才五岁的女儿卖出去，数十年不闻不问呢？
小井也有兄弟姐妹吗？她的兄弟姐妹也会像弟弟喜欢自己那样喜欢她吗？
程墨瑾默默地想着，伸出了那只瘦瘦小小的手，在眼前端详着。
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儿，手却不那么白嫩，粗糙又长着茧子，明明是花一般最好的年纪，却只经历过被家人抛弃的悲伤和溺水时的痛苦，也许虽然意外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是对她而言，重新开始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可能吧。
不过也可能出生在这个封建社会的程小井并不会像程墨瑾那样想那么多，但是程墨瑾的心里还是很希望程小井来世可以过得幸福。
秀秀在离开一个时辰后鬼鬼祟祟的回到了房间。她蹑手蹑脚的走到了程墨瑾的床前，探身去看程墨瑾。程墨瑾平躺在床上想着事情，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张脸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了一下，刚想说话就被秀秀一把捂住了嘴巴。
秀秀用气声说：“我偷偷从厨房给你拿了点吃的，你起来吃，不要说话，不然被别人发现我偷跑过来就不好了。”
程墨瑾睁着一双大眼睛，点了点头示意秀秀自己不会出声。
秀秀这才慢慢把手挪开，然后将藏在怀里的馒头递给了程墨瑾，“那些懒家伙一天到晚不做事就知道吃，早上我去的晚，就没剩什么了，你先凑活着吃，等之后开饭我再给你带回来。”
程墨瑾接过秀秀手里的馒头，上面还有手指的压痕。她当时应该很紧张吧，程墨瑾想着。
秀秀笑了笑，随即起身准备离开。
“谢谢你。”程墨瑾赶紧说道。
秀秀愣了愣，回身打了她胳膊一下，“不要说话！”
程墨瑾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又吓了一跳，有点莫名其妙。我声音应该不是很大吧，她想。
“我知道。”秀秀走向门口，背对着程墨瑾用她刚好能听见的音量说。
不知怎么，程墨瑾觉得脸烫烫的，心里也热热的，也许这是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和一个人离的很近吧。那是一种和弟弟之间的相近很相似的感觉，但又好像有点儿不同。
程墨瑾低头看了看手中还带着些许余温的馒头，嘴角微微向上，笑了笑，开始吃了起来。
那个时候她明白了，程小井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对她好的人的，陪她度过了她短短人生中的一大半，而在这大半时光里，也许有秀秀与她相依为命就是程小井最大的快乐吧。
至少，不要让秀秀失望吧。程墨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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