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请九思,郡主千千岁

第七十五章:帝王策,点江山 每周赠币

谢九思在一处陌生的地方醒过来,不是平芜寺的禅房。他的脸上缠了纱布,身体也不大能动弹。

旁边坐着一个人,守着火炉,上面煨着一锅药。他一边看着药,一边转身对着他骂骂咧咧的。

“欸?你醒了?”

这是挑砖头的那人。

“看什么看,我救的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为了救你,我好不容易捡齐的砖块全丢在那儿了,还得给你搭上救命的钱。”

“欸,哎呀!”

那人连着叹了两口气。

“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什么了啊,小哑巴。”

他没说话,嗓子干哑得像是要冒火一样。

“行了,药好了,先喝药吧。”

他有些别扭的撇过头。

“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个小孩子一样耍脾气啊。被人说几句就受不了了?就要寻死觅活了?”

“干吗,我说得不对吗。那你现在不喝药是在干吗啊,不就是在耍脾气,不就是在寻死觅活?”

他一转头,那人就端着碗凑到他嘴边上了,一股难闻的中药味呛得他眉头皱起。

“喝啊,怎么,我还得喂你?”

“……”

那人骂骂咧咧的照顾了他三天,说来也怪,这三天是他自谢家出事以来睡得最好的几天,没有再做噩梦。

三天后的一个晌午,太阳很好。他拆了脸上的纱布,刚从床上下地来到了小院里走动了两圈,那人就从外面挑着两担砖块回来了。

少年从嘴里冷硬的磕出一句话来。

“多谢阁下相救”

“我操,你能说话啊。”

那人瞪着他,放下扁担上前去打了他一拳。

“得嘞得嘞,你是要走了吧。”

他点头,几天没回去,陆行云该着急了。

“欸!”

那人又叫住了他。

“你还欠我点东西。”

他了然。

“钱我会还给你的。”

“呸呸呸,我什么时候说要你钱了啊。看你这么斯文的一个人,怎么张嘴闭嘴和那些纨绔子弟一样啊。”

“你撞翻了我的砖,还没给我道歉呢。”

他噎了一下,面前的男人个子不高,说话也很粗鲁。但不知怎么,在他面前,他觉得自己生生矮了一头。

“对不起。”

“嗯。”

那人满意的点点头。

“走吧走吧,还有我跟你说啊。人啊,要是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活着呢,总有那么一点希望在的。”

“谢谢。”

他从那人家里出来以后,才想起还没问他的名字。这处地方,是在山脚下的一个小村落。

还好旁边林林总总是挨着人家的,既是邻居,应当是相识的。

他背着药筐,走到前面一户人家,正准备敲开门问一下。另一边的人家就先有了动静,一个年轻男子开了门。

青年一脚跨出门槛,而后俯身蹲下来,对着门内张开了手。

“小嫚,来,慢慢走。”

他停下来,顺着男子的视线看过去。

门内是个和谢喻之一般大的女童,她步子迈得缓慢而稳健,一步一步向门口走来,随后搭上青年的手。

待他们转身时,他才看到,女童的眼睛在看东西时瞳孔没有焦距,她是盲的。

她的气质亦不似寻常孩子的天真活泼,倒有些超出年纪的沉静。

他敛了视线,向面前男子扶手作一揖。

“这位郎君,能否向您问些事。”

青年笑意豁朗,点头道。

“什么事。”

冒然打听他人,总要有个合乎情理的理由。否则惹人怀疑不说,他听到的也未必会是实话。

略一思量,他决定照实说明情况。

“你问那位老伯啊,他平常不与我们来往的。”

那人脾气的确又怪又坏,但也只是看起来不大好相与。

“不过老伯也是个可怜人,我听师父讲过,他们一家好像是逃到这里来的。刚来没一个月就发了丧,说是老爷子去了。”

“一家?”

“嗯,最初他是带着一帮人来的村子。”

“那,现在那些人去哪了。”

“走了。”

“老爷子丧礼一完,每天我们都能听到他们院子里在吵架。接着就开始有人从院子里离开,一个一个的,很快全都走光了。”

“到最后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不过他沉寂几个月以后,倒是越活越有精神了。十余年下来,每天来来回回挑些砖块,也不知做什么。”

“……”

他认真听完了有关那人的事,又是对着眼前人扶手作一揖。

“多谢郎君,那么,您可知他的名字。”

青年摇头,眉眼温柔且专注的看着女童。

“只知道他姓崔。”

女童突然抬头,直直的看着他。

“好苦的药味,你受伤了。”

他微微一愣,女童明明是盲的。但此刻她同他对视,却好似能看到他心底一般,这种感觉很怪。

青年微笑道。

“小友勿怪,舍妹因常年喝药,鼻子灵得很。家师略通医术,我观小友体弱,有些不足之症,要好好休养才是。”

“多谢郎君。”

他没有多想,点头辞别了两人。

待少年走远了,女童才又开口说话。她的声音虽稚嫩,语气却沉稳成熟。

“阿述,是他么。”

“是的殿下,还有您的哥哥,他也来了,殿下想要见一见么?”

女童摇头。

“我看不见。”

青年沉默片刻道。

“臣会治好您的。”

他回到平芜寺,禅房里除了陆行云以外,还多了一个看起来同他一般年纪的少年。

少年左耳戴着一枚蓝色耳钉,面容及气度上生得和陆行云十分相像。这是,先生的孩子么?

下一秒陆行云告诉他,这是陆星河,他的同族弟弟。所以,按照辈分,他应该喊他一声师叔。

陆星河云游四方,如今被陆行云叫回来,是为了给他调理身体的。

“除了这件事,也是为了来看看我的徒弟,顺便把解药、”

陆星河刚想继续说下去,就被陆行云一个眼神制止了。

少年当即把话吞回了肚子里,摆出一副和蔼慈祥的模样。让他伸出手腕,要给他探脉。

不得不说,在一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脸上,看到长辈一样的关怀,真是很违和。

陆星河很快写了两张药方,一张是内服的,一张是药浴。接着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取出一套银针和一本针灸的书。

“这几次我先给你施针,疏通活络你的筋骨。书和针都留给你,我不在的话,你得自己来。”

“多谢小师叔。”

陆星河先给他施了针,而后又看着陆行云把熬好的药喝干净以后,才放心的离开了。

禅房里只剩下两人。

陆行云让他去拿药,却早已叫了陆星河回来。他想让他拿的根本不是治咳疾的药,少年跪下来。

“先生。”

陆行云看着他。

“我要教你的第一件事情是,天虽负你,但你不可负天。”

“当面对现实,你没有足够实力的时候,就要学会低头,而不是自暴自弃。暂时的低头不是认命,自暴自弃才是真正的懦弱。”

“一个人处在万难忍受的境遇里,你想要挣脱,就要改变。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学生明白了。”

“你能做到么?证明给我看。”

陆行云让他去解决三件事。

一,不仅要完成寺庙安排的事情,还要同和尚们一样,在晌午之前回来。当然,越早越好。

二,教化当地的纨绔子弟,把他们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亦或是说助力。三,把山贼绳之以法。

从前他阴郁偏执,浑身带着刺,满是攻击性,让人看了就不自觉想要退避。

如今他心性变了,现在的少年,收敛了锋芒,锉平了锐角。

他姿态温文和煦,唇边总是含着笑。整个人像是发着光的太阳,不自觉吸引着他人的注目。

第一件事,他很容易就做到了,他选择了交换。

和尚们从小就上山砍柴,挑水,劈木,煮饭。如此经年累月的操练下来,这几乎成了他们的一项本领,自然能很快完成。

他就算身体好,练上个三五年都不一定能成,何况他身子骨还不好。

平芜寺是护国寺,不接待外来的香客,和尚们也不能随意下山。他们清心寡欲,几乎没有任何娱乐。

他与和尚们逐一攀谈,摸清了他们纯真的心性,以及对外界的向往后,立时有了计划。

他先是看准了其中一个小和尚,在每日要抄录的佛经里,夹带了一本志怪话本。

小和尚看得入迷时,他假意来寻书。小和尚品性正直,自然会归还给他。

他趁机以书做交换,提出帮自己的忙。这于小和尚来说算是小事一桩,自然爽快的答应下来。

没几天小和尚看完了,在这个过程中,如他的预想之中那样,话本也被其他和尚看到了。

于是平芜寺的外来住客,能随意上山下山的他,自然成了能夹带‘私货’的唯一信使,他们和他就这样达成了交易。

至于第二件事和第三件事,他思考过后,将其连在了一起。不过因此,他又欠了那人一份情。

这些纨绔子弟,或是世家子,富商子,官员子。若山贼打劫的是他们,依他们的性子必不会轻饶。

他要做的便是传消息给山贼,再将这些纨绔子弟引到地方来。

只有在危及到人的性命,让他们陷入绝望的境地里时,救命之恩才会刻骨铭心。

纨绔们成日里游手好闲惯了,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寻刺激,找新鲜的乐子。

他先是买通了几个花童,在街上叫卖七色花。又在坊间放出自己画好的册子,接着扮作说书人,到茶楼里讲出自己精心准备好的故事。

春山脚下的一位花农种出了一朵奇花,七朵花瓣不同色。赤橙黄绿青蓝紫,是为七色花。

花农本想以高价卖出花,却不想在一个晚上,七色花引来了七色鹿。

世间有鹿,七色有角。仙界神兽,谛落凡间。神光护佑,踏月而行。

传言对着七色鹿许愿,它就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花农于是向它许愿,想要一个美貌的妻子,第二天果真应验。花农自此供养起这朵七色花,不准任何人看。

上月花农染了恶疾去世,七色花没了主人,如今正孤零零的开在山脚下。

纨绔们被勾起了好奇心,当即结伴上山,跃跃欲试。

山贼们也收到了消息,知道是笔大买卖,一早就埋伏下来。

但他还是失算了,他向陆星河讨了一些沾在人身上就会瘙痒至极的粉末。预备借此,救出那些被折磨的痛哭流涕的纨绔们。

很快就要成功时,其中一个颇有心计的山贼带头跳入了不远处的湖水里,药效得以缓解。

其余山贼见状,纷纷跟着跳下去。他们在湖水里对着远处深山吹了几声口哨,那是山贼之间联络的暗号。

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在山林间响起,更有不少山贼已经从湖里上岸,开始追赶他们。

该怎么办,眼见着他们要被包围了。

危急关头,那人突然出现,拉了他一把。

“跟我来。”

他带着他们到家里避了一晚上,才算是安全躲过一劫。第二天送走那些纨绔子弟后,他看着那人。

“阁下是崔言希?”

“是陆行云跟你说的?”

“我猜的。”

少年又道。

“你果然和先生是一伙的。”

崔言希摆手。

“这你就误会了,他只是告诉了我你是谁,却没要我帮你。”

“我不想做的事情,谁都强迫不了,任何条件也不管用。”

“我之所以帮你,也不算帮吧,阴差阳错。我最初是看你很不顺眼,想教训教训你。”

谢九思:“……”

“有问题吗?你知道我看你第一眼的时候你像什么吗?像条落水狗,何况你还撞翻了我的砖块。你那样子,是个人都想上去捏两把。”

“我要是不拽你那一把,其实你也死不了。毕竟陆行云眼线多,他不会坐视不管。”

“我本来是想教训你的,但是吧,你做梦哭起来了。”

谢九思:“……”

“真的啊,你一边哭一边撕心裂肺的喊。但我认真听了半天,你一个字没喊出来,就是在嚷嚷。”

“然后我就在想,说到底你还是个孩子。到底是有多难过,才会让你连疼都喊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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