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请九思,郡主千千岁

第八十章:待君归来时,共饮长生酒 每周赠币

通体碧色的玉算盘被挥落在地,百里之恒面上神情恍惚。他看向气度雍容雅致的玄衣公子,宛如迷路的弃儿般呼喊了一句。

声线稍有克制,却止不住颤抖。

“表哥?”

青年眼尾泛红,略有些癫狂,不复寻常闲雅风流之态。

周稚弗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文书,侧颜优雅,泛着淡淡的釉光,温润沉静。

听到这声呼唤,他抬头,微微仰起下巴。眉间却含着沉思之色,有些迟疑。

稍一停顿后,周稚弗从地上捡起了那把算盘递给他。

“无忧。”

周暮辞的笔迹,东阳的国印,这些是没法辩解的事实。

百里之恒蓦地站起来,离开圆桌几步上前打开了门,他回头道。

“我要静一静。”

刚转身要走,迎面就撞上一个小厮模样打扮的少年。少年抬头,唇红齿白,笑起来如丹青日月。

正是费尽心思,爬墙出来的江小公子。

“无忧!”

他热络的上前去招手,锦袍青年却直接挥开了他,一言不发地向外走。

江兰禾环顾一圈屋内对坐的四人,最终目光落定在端木隰华身上。他摸了摸脑袋,十分困惑的问道。

“表妹,这是怎么了?”

一言难尽,她在心里努力组织着语言,想着应该如何说与他听。

不过江小公子一心挂在百里之恒身上,问过这一句后,打量着几人并没有多大事儿。

他瞟了一眼桌子上遗落的算盘,上前去揣在袖口里。没再多做停留,回头去追百里之恒了。

桌上的几人又陷入了沉默,仿佛囹圄于僵局中。端木隰华凝眸思索一阵,率先开口道。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到救世笺和普渡刀么。”

陆维桢先是冲她点点头,许以赞许之色。而后转了视线看向面容矜淡的玄衣公子,问道。

“殿下,你觉得呢。”

“嗯?”

“殿下,依照无忧的性子。只要东阳还是暮帝在位,他不仅不会借粮给你,甚至会与你为敌。”

周稚弗抬眸,凝白如雪的指尖攥紧了茶盏的边缘。

“你想说什么?”

白衣青年悠然叹一口气,瞳孔漆黑如墨。

“所以啊,殿下。”

他的目光陡然孤绝凌厉,两两对视,青年眼神幽邃。好似无尽的深渊,再多看一会儿就有一种要被吸进去的错觉。

“登位吧。”

他又重复了两遍。

“登位吧。”

“殿下,登位吧。”

如果你真的想救济东阳的百姓,如果你真的心怀天下……

现在,只有你坐上那个位子,才能有足够的权势,足够的力量去面对那些隐匿在暗处的污垢。

“虽然殿下年纪比我大一些,但实实在在的。按照辈分来讲,算得上我的师弟。”

“殿下,你该做出选择了。”

周稚弗问道。

“那么他呢?回去了么。”

谁?两人的对话打哑谜一般。

“嗯,他已经回去了,那个位子本就是他的。若不是一直惦念着母亲的生养之恩,早该拿回来的。”

“殿下,这次东阳之祸,唯有一计可解所有的困境,就是迎无忧回国。”

“那把能开启天下财富的钥匙是百里家,若要成事,他们会是你的助力。”

是,当下东阳国的灾祸,如果百里家在,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他们手握天下大半的财富,生意更是遍布三国。

“小邑堪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不论金银财宝,只说百里家仓库里存着的粮米,就足够一国百姓吃上好几年。只要他们愿意,东阳现在所面对的困局,不过是小事一桩。

可此前所发生的冤案里,因为查出叛国罪证,百里丞相被逼上绝路,百里家一夕间覆灭。

他们被迫离开东阳迁居北襄,却一直都没有停止寻找真相和公道。

现在摆在眼前的真相如此,让他们怎么面对自己曾经待了这样久的家国,又让他们怎么正视自己忠心侍奉的君主。

寒心……失望……痛恨……为什么?

对于东阳,对于暮帝,如今他们心里充斥的,是满满的恨意。

所以,该怎么做呢。周稚弗看着手中缁素瓷的茶盏,外壁黑得深邃,内里白得纯净。浮碧色青叶浮在水中,摇摆不定。

陆维桢把他的纠结看在眼里,语气虽然温和下来,话里说得内容却句句紧逼。

“殿下,你要向他们——向无忧,向南舟,向南絮姑姑,更是向百里家证明一件事,你和暮帝是不一样的。”

“你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或者说你得求他们的原谅。”

“殿下,是敌是友,是进或退,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看着眼前的白衣青年,周稚弗突然想到陆行云来东阳见自己的最后一面,那也是他第一次主动请求先生帮忙。

两人分别前,他问了先生几个问题。

“我观先生,心中并未无一物,也有着一份浓重的牵挂。”

陆行云点头,没有否认。

“人人都会有牵挂,因为人非草木,皆有情。”

“先生,人生来有情,无法割舍。如果有一天,为情所困该如何解决。”

有关于——“情”,周稚弗有很多都想不明白,譬如家国之间的情,血亲之间的情,男女之间的情……

这个疑惑,他积攒了许久的时间,今日恰巧有机会能问出来。

陆行云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愣了愣后微微一笑,回答道。

“为情所困其实是一件好事,这说明你用了情。很多人看似深情款款,内心却空无一物。”

“人皆有情,多情是情,薄情是情,深情是情,无情亦是有情。正是因为你情深义重,才会为情所困。”

“情深义重,看的不是那个深字,端的却是那个重字。为大义牺牲私情,我以为是情深义重的意义,也是你为情所困时要有的取舍。”

“可两全其美不是更好么,为什么一定要有取舍。”

先生看着他,眉目温和慈悲。

“两全其美固然是很好的事情,但若有比较,便一定要有选择。”

“式微啊,如果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的话。就求一个问心无愧,心安理得就可以了。”

“……”

他抬头,眼前的白衣青年仿佛和记忆里先生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周稚弗坚定道。

“我会做到的。”

他会给百里家一个交代,他会向他们证明自己的情义,他会尽其所有去求得他们的原谅。

玄衣公子明明是看着陆维桢在回答,却又好像是透过他在回答其他人。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周稚弗说会做到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就算再不可能,只要他说了,就一定能。

陆维桢起身,拿着白玉壶倒了几杯茶。一杯拿在自己手里,剩下三杯向着桌上几人递过去。

他先是向周稚弗举杯。

“以茶代酒,我便恭祝殿下,此去东阳得偿所愿。得聚天下万民之意,全你所成。”

“鸿鹄去万里,温酒待君归。待君归来时,共饮长生酒。”

周稚弗亦起身,接过茶水抿过一口后放下。对桌上其余两人点点头,算作告别。

看向红衣少女时,他的眉目愈发温润柔软。

“明珠儿,我此次来北襄最开心的事情,大概就是遇见了你。所以有样东西,我想送给你。”

“算作是救命之恩,亦算是我们相识的凭证,希望你不要拒绝。”

他从衣袖里取出一枚玉佩向她递过去,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这赠礼是说得过去的。

但陆维桢看到了玉佩上描画着凤凰图腾,他眼角略一抽搐。下一秒少女刚要伸手接,他已经先一步挡在了她前面。

青年衣衫如雪,端的是纯良无害。但面具下一双眼里似笑非笑,透着微微犀利。

“殿下,既是给未来太子妃的信物,就不要轻易送人了吧,不合适。”

端木隰华愕然,听了这话当即缩回了自己的手。

周稚弗挑眉看着白衣青年,眼神带了些戏谑之意。

“扶苏啊,这块玉佩在我手里。从前它怎样我不能定义,只是现在我说它代表什么,它就是什么。”

“现在,这块玉佩代表的是我和明珠儿之间的挚友情谊,如何?”

嘶,这几乎是巧言令色到有些无耻了。但偏偏这人一派言笑晏晏,脱俗出尘的姿态。

这下陆维桢吃瘪了,他是真想不到什么别的理由来拒绝了。

而且就算周稚弗说这玉佩现在代表的是‘挚友情谊’,他还是觉得膈应,无比膈应。

端木隰华思量片刻后,拿起桌子上的一杯茶水,向他说道。

“多谢殿下好意,只是我救你并无所求。如果殿下一定要偿还些什么的话,就请您在登位后,能与北襄永修同好。”

“我敬殿下,祝您此去东阳,一帆风顺。”

看着少女一脸正色,周稚弗轻笑一声,拿起已经放下的茶盏饮了一口。

“好,我们还会再见的,明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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