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对峙 每周赠币

未央宫中。

柳繁如脸色有些苍白,半倚在床边。虽贵为皇后,却披散着头发,未戴首饰,偌大的未央宫中也没有一名服侍的女官。

柳繁如抬着头,仍旧艳丽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眼神涣散地望着鸦青色的床幔。床幔上绣着遍地葡萄纹图案,葡萄圆润饱满,针脚细密,看着好似真的一般,不知要多少绣女的心血,才能绣出这样精致的床幔。

葡萄纹象征着多子多福,到底是怎样的人,会天真到将愿望寄托在这些毫无意义的图案上。用了这床幔这么些年,还不是一无所出,最后还落得被人药坏了身子,再无法身孕的下场。

柳繁如终是忍不住,颤抖地伸出手,想要将这无用的床幔扯下。却又猛地想起,这床幔,是自己刚当上皇后时,皇帝亲自挑选挂上的。她还记得那日,皇帝满脸的笑容,抱着她期许道:“我们一定会有好多好多像你一样漂亮善良的孩子。”

柳繁如无力地垂下手,多么美好的曾经,怎么就会走到如此的结局。

“姐姐!”一声清脆甜美的呼唤自门外响起,一锦衣华服的女子推门而入,正是她的胞妹,定国公夫人柳融凝。

柳繁如见她来了,强撑着扯出一抹温柔的浅笑,说道:“阿凝来了。”

“姐姐出事,我怎能不来。”柳融凝坐到窗边,嘴角弯起一丝温婉的笑,看着与柳繁如无异,“我想姐姐一定有些疑惑,特地来给姐姐解答。”

说着,她将窗户关上,笑道:“姐姐一定想不明白,为何有瑶雪在身边伺候,却还是被人轻易的下了药。”

是啊,自己只顾着伤心,却未曾细想过,瑶雪精通医理,若是有人给自己下药,瑶雪怎会没发现?

“正如我当初一般,实在是想不明白,姐姐为何一定要置我的孩儿于死地。”柳融凝虽面上带着笑,语气中却带着恨意,死死地盯着柳繁如的脸,似乎想要从她的表情中找到答案。

柳繁如听了她这话,愣了一下,好似明白了什么,脸上假意的笑也收了,问道:“是你下的手?”说完顿了顿,有些了然道:“也是了,瑶雪原就是你的婢女,为你所用也是应该的。本宫只是疑惑,你是如何收买了冬青?为何要伪造我的手信?又是如何将伪造的香囊塞进我的宫里?”

“皇后娘娘病糊涂了,怎会是我下的手呢。”柳融凝脸上笑意更浓,眼中却一片冰冷,“药是冬青加的,冬青原就是贤妃宫里的,是为自己主子报仇,怎会被我收买呢?”

柳繁如听出了她话里的嘲讽,往后靠了靠,选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答道:“妹妹也糊涂,你我都知世子之死是一场意外,本宫也因此受了伤,怎么会是本宫要至他于死地呢?”

柳融凝忽地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语气里满是阴狠:“若不是你给香囊里加了东西,世子又怎会出意外?”丧子的悲伤与被至亲欺骗的痛苦又从心底翻涌起来,甚至分不清哪种感情更占上峰,只觉得心口处仿佛有千针扎刺,苦不堪言。

柳繁如也猛地坐起身,拔高声音:“若不是因为你,大雪天跑出去荡什么秋千,本宫这些年又怎么会这般痛苦!”

柳融凝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刚想开口刺她,倏然想起了什么,脸上有些震惊与不敢相信。

柳繁如以为她已经想起,却不敢开口承认,心里怒意陡然上升,眼神中满是恨意,语气有些癫狂:“本宫努力了这么多年,却还是摆脱不了你留下的影子!本宫真希望你能死在五岁那年!”

啵!柳融凝看着她有些疯狂的样子,好像脑海里有一个小泡泡啵地一声破掉了,一起消失的好像还有对长姐最后一丝的仰慕、依赖、亦或是什么更复杂的感情。她完全无法将眼前这个女人与从前那个会笑着哄她睡觉的姐姐联系起来。

柳融凝带着最后一点痴妄,一缕留恋,问道:“姐姐就为了这个?”

柳繁如见她到此刻,仍对自己曾经所渴求的一切是如此的不屑一顾,原本被压制住的那些恶毒的念头又冒了头。

“你总是如此轻易的拥有我所渴望的一切,我怎能甘心。我要你也尝尝,我所受的痛苦。”

“包括让我嫁给姜临?”

“包括让你嫁给姜临。我一早就知道他对我的感情,特意为你安排的。怎么样?被心爱的人当做他人替代品的感觉怎么样?”

“那世子又是为何?他才三岁!他何其无辜!”柳融凝想起曾经她当着姐姐的面跪在佛相前,祈求发愿希望太医能救回儿子的性命。她抱着儿子逐渐冰冷的身体痛哭时,姐姐安慰的话语。那时的姐姐在想什么?在笑她天真还是在说她活该?

“本宫没有的东西,你又如何能拥有?”柳繁如的语气里满是理所应当。

柳融凝看着眼前的姐姐,从未觉得她这样遥远。原本盼望着她能醒悟,能对自己有一丝的愧疚,如今看来却是不可能了。她开口解释:“那日我与皇上并未有什么交流,可能他连我的脸都没看清。”

“那妹妹当真是好本事。”柳繁如听了她的解释,反而更加生气,“这寥寥几句都能让皇上情根深种。”

“姐姐这般聪明的人,为何在这事上如此糊涂?”柳融凝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她的话“姐姐好好想想,怎么会有人会对一个脸都没看清,话都没说上几句的女娃娃动真心?”

不值得,一切都太不值得了,就是因为一个误会,只是姐姐想岔了,搭了多少性命进去。不仅毁了自己的幸福,还害了自己的孩子。他才那么小,那么乖,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可爱的梨涡。柳融凝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扑上去,将眼前的罪魁祸首撕碎。

柳融凝簌簌地抖,努力地站直了。“事到如今,皇上仍舍不得治你的罪,仍想保你周全,姐姐真以为,只是因为当初那个脸都没看清的女娃娃?”

柳繁如怎肯相信她这些话?她瞪圆了眼睛,盯着柳融凝的脸,只盼着能从柳融凝的脸上看出一分恨意,她希望柳融凝下一秒就告诉自己,刚刚说的这些都是假的。可柳融凝没有,她的眼里只有失望与伤心。

若真是如此,自己这么些年都在干什么?都干了些什么?

她只觉得晴天霹雳,呆愣了片刻,突然仰头笑起来,笑得喘不上气,笑得满脸通红,笑得累了,又低下头,流下一滴泪来。

自冬窗事发,这是柳繁如留下的第一滴眼泪,听闻自己再也无法生育没有流泪,被皇帝指责也没有流泪,现在却终是忍不住了。

“多可悲啊,我做了那么多,最后都只是因为一件自己早就攥在手里的东西。”柳繁如本就只是因为不甘心,在柳融凝面前强撑着一口气。如今,这口气泄了,心里的绝望,自责与后悔就如同奔涌的潮水,再也无法收拾。她靠着迎枕,泪如雨下。

“是我对不起你。”柳融凝却并不想听她道歉,转过身去,打算出屋。柳繁如却好似想起什么,坐直了,对着她的背影说道:“世子的死,并不全是我的过错。当年那对香囊,只有一个加了不该有的东西。你若是去查,便会发现,那个你费劲心思塞进我宫里的香囊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柳繁如见她的动作停住了,瞬时又好像容光焕发一般。“因为那个加了东西,导致世子出事的香囊,被你自己亲手系在了他的腰上。是你亲手害死了你的孩子。”

柳融凝站在门口,没有回头,努力地使自己维持最后的理智:“皇后娘娘,李太医看过了,在你宫里找到的香囊里,确实是有能使猫儿发狂的香料。而我从未动过里面的香料。”说完,她再也不想多逗留,提步出了屋,径直往宫门去了。

此时雪越下越大,寒风夹杂着雪花往领口里钻,实在是不宜出行。柳融凝却顾不得了,她只想赶紧走出这死气沉沉的宫门。

柳融凝一出未央宫宫门,就看见一个熟悉欣长的身影,正是从前的同门师兄许珩。这么多年,许珩似乎依旧没有任何改变穿着一身深蓝色直缀,乌黑的发用玉冠压住,一如从前的挺拔脱俗。

自己已多久没同师兄说过话了?大概是自那日自己与师兄决裂开始吧。从前自己与师兄一同夜游集市,在灯下执棋的温馨画面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大概是从前的那点温暖支撑着自己走到现在吧。

柳融凝忍住了上前同他说话的冲动,先不提师兄是否愿意原谅自己,今日之事还未有结果,若是出了差错,怕是只会连累到他。自己不能那般自私。她站在宫门口,目送着那抹深蓝色的身影走远,一点点消失在晨光中,万千思绪飞扬飘散,似乎回到了这一切开始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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