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芷站定在公主府门口,一手拢了拢银紫色的毛氅,一手摩挲着暖炉上斑驳的纹理。姿态慵闲疏懒,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两人。
崔璟衔着谦卑的笑,向她最大程度的含了含腰,恭谨道:“夫人金安,还请您恕微臣礼数不能周全。”
“真不愧是祸国殃民的宸妃娘娘,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驱使得崔府君倾身相护。”
慕容芷“嗤”地一笑,说话时耳坠上的蓝宝石点点碰着脸颊。周身气质凛冽锋锐,环绕着一股上位者的威压。
上来一通明贬暗嘲的讥讽后,她话锋陡然一转,语气阴狠幽绝,一字字重重的咬牙道。
“姬姜啊,你可还记得当初是怎样羞辱我的么!”
姬姜抬头,对上一双斥满怒意的杏眼,黑漆漆的瞳仁森凉阴寒,渗不进一丝暖意。她不由在心底无声的苦笑了一下,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时她不得已奉命去献媚趋承谢玄,少不了与他的未婚妻慕容芷碰面。
纵然二人还没有正式大婚,慕容芷却早已把自己当做是女主人。几乎成日流连在谢府,并强势接手了谢玄的一应饮食起居。
南朝上下,本就无人敢置喙她的所作所为。久而久之,众人也都习以为常,渐渐一致的默认了这个事实。
姬姜又自知理亏,自己所行之事有悖道义。故而面对慕容芷的非打即骂、作践刁难,俱是一一温吞地咽下。
直至她愈来愈过分,拿姬殊玩笑取乐。
彼时秋来九月八,草木遍枯百花杀,唯有丛菊芬然独秀。
慕容芷在谢府后院设宴,遣人自宫里宫外,搜罗了数以千计盆珍奇各异的供菊运来。有黄白色蕊若莲房的万龄菊,粉红色的桃花菊,白而檀心的木香菊,黄色而圆者的金铃菊,纯白而大者的喜容菊…更兼之椎金带、白玉团、旧朝衣、老僧衲等稀罕不一的品类…
可谓东篱把酒黄昏后,暗香盈袖迷人眼。排场张扬隆重,做足了手笔。
她邀了一众贵女千金和王孙公子,并指名道姓的一定要姬姜也去。
姬姜当然不愿,却不敢不从。心里只以为她是又要借机羞辱自己,不由暗暗想着,忍忍就过去了。
直至人都到齐落座,慕容芷才带着一个容貌妖冶的少年姗姗来迟。
少年穿着一袭湛墨色长袍,绣以劲竹,一根玉簪插入乌黑亮丽的发丝。银盘一样的脸面上,肤白唇红,眸若星辰。
尤其一对狭长的桃花眼天然含情,即使不笑,单配合着微挑的眉梢,便错觉出一种深情款款、一往情深的专注。既有迷人的风情,又像水墨画一样,散发着深深浅浅的韵味,叫人无限回味。
他美得雌雄莫辨,故而让人觉得妖冶。
但凑近了,便可感到他身上独特的、清冷内敛的气质。叫人联想到冬日里开出的第一支白山茶,绝无一丝脂粉气。
容颜与气质的矛盾,纯粹的白与深邃的黑的反差,交织在他身上,呈现出一种别样的、惊心动魄的冷艳。
随着周遭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被安排在最末尾一张席案上的姬姜亦生了好奇。抬头看去,却是瞳仁骤然睁大,她一眼便认出他是姬殊。
姬殊垂首,乖顺异常的跟在慕容芷身后。她盘膝坐下,他便跪在一旁,低眉敛目的布菜斟水。
随着他的动作,一截衣袖松垮的滑落,堪堪露出半段手腕。肌肤是养尊处优的细腻光洁,甚至能看到其下淡青色的血管,仿佛很柔软文静。但偶一用力,便会露出清晰有力的肌肉线条。
慕容芷接过酒盏抿了一口,面上情致盎然,扬了扬袖袍吩咐道:“去,给大家跳个舞助助兴。”
折辱一个男儿最恶毒的办法,莫过于剥夺他入仕报国的资格,转而让其沦为他人消遣取乐的附庸。
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或有不屑,或有同情,总归还是看好戏的态度居多。
“是,殿下。”
可结果令他们大失所望,姬殊表现得很寡淡。他毫不含糊地答应着,躬身一步一步后退至台下。伴着乐伎奏起的靡靡之音,仿佛云中白鹤,身姿轻盈,翩跹影惊鸿。
姬姜却无法做到像他那样近似心如止水一般的平静,她紧紧握拳,胸口掀起一股翻滚的怒气。奔腾的浪潮似的,叫嚣着直冲天灵。
明明她已经答应了姬凉川,代替姬殊去谢家。他怎能不守信用,转手将哥哥交给别人?
慕容芷为难她也就罢了,若是再为此牵连带累哥哥…顷刻间,姬姜的内心乱作一团。至此还不及想出什么对策,便听有人抚掌,咋舌道。
“妙啊妙啊!殿下,这人您是从哪里寻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