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信我？”
楼上客房内，凌云坐在桌边看着正在喝茶的游锦问：“你真信我？我说没鬼就没鬼。”
游锦揉着脸，不耐烦地点点头。
“没想到我在你心里……”
“若真有鬼，你现在不会在这儿。”游锦手往桌子底下一指，道：“而是在这儿。”
凌云脸垮下去，晃了下链子，没好气地说：“解开，我要睡觉。”
“睡罢。”游锦言简意赅，不接他的话茬。
“这链子太短，我上不了床，给我解开。”
“不用上床，你睡地板。”
“凭什么？”
游锦铿锵有力地回答：“因为我要睡床。”
凌云随即懒洋洋地接话：“那我跟你一起。”
“男女有别。”
“我是妖。”
“你是男妖，而且人妖也有别。”
“那你就要一间房？”凌云抱着手臂自作多情地说：“我怀疑你借此暗示我，你眼下说的这些话是在半推半就、故作矜持。”
游锦手指捏紧杯盏沉默着。
“这位女壮士原来心仪此等欲擒故纵的把戏。”
游锦对着他笑了笑，趁他毫无防备之际，猛地捏紧他的虎口打开其齿关塞了枚圆珠进去。
“唔！”他顶着就要往出吐，游锦迅速捂住，另一手卡着他喉头往下一顺，指节滑至他锁骨时用力一按，圆珠顺利入腹，凌云剧烈咳嗽起来，捏住她的手臂眼泪花花地问：“你要霸王硬上弓？给我下药！”
游锦没说话，十分好心地倒了杯茶给他。
凌云接过，狐疑地盯着她，她歪着头眨眨眼睛说：“没下药，是贺定年的鬼丹，助你修炼的。”
他将茶杯抵到唇边，抬头饮干的同时想：这女莽夫还算有点姿色。
“但是现在下了。”他喝完后游锦笑眯眯地看他。
“嗯？”
“茶水里下药了。”
凌云腾得起身，茶杯应声落地，他抬手就要催出咽下的茶水，游锦迅速制住他，压着他的手腕威胁道：“你若不想死，就少动歪心思，还有！离我远些。”
语罢抬手，凌云颈间锁扣随即打开飞入游锦掌心。
“你不锁着我了？”他有些意外。
游锦摆摆手，胸有成竹地说道：“你敢跑，我自有办法捉你回来。”
游锦往床榻边走，凌云追着问：“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她和衣躺在床上，怀里抱着长剑，闭上眼答道：“千里春雀，还加了点别的毒。”
凌云撩起衣摆一旋身坐回桌旁，一双眼睛锁在她素净的脸上。
千里春雀，是清衢山上乘的追踪药物，无色无味，被追踪者中药后，身上会散发出一种相当独特的香味，此等香只有清衢山弟子内力所化鸟雀可以闻到，千里追踪，难以摆脱。
他恼怒地在桌上砸了一拳，链子是解了，可追踪药也吃了。这个疯女人说还加了别的毒，要他少动歪心思，难不成她发现他的真实目的了？不应该啊，他也没露出什么马脚。
她还能给他下什么毒呢？据他所知，清衢山对用毒不是很擅长，难不成她又在骗她？她那些瞎话张口就来，但万一是真的呢……
凌云坐在灯下苦思冥想，床上游锦早已酣眠，至于那味别的毒，根本是游锦为了吓唬他而张口胡诹的，她之所以要他别动歪心思离她远些，是因为凌云口无遮拦什么轻浮话都讲的出，让她觉得既羞恼又心烦罢了。
夜半梦回，游锦恍惚间听到更夫三更巡夜，敲锣喊道：“平安无事。”
余音漫长，慢慢悠悠地在深远的夜色里回荡。
她翻了个身继续睡，没一会儿便听到耳边窸窸窣窣，似乎有人扭动着爬了过来贴在她枕边开始小声念叨。
“他们瞧不起你是女子……杀了他们。”
这声音渺远又阴毒，像毒蛇的信子一下一下舔在游锦耳际，刺得她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你的师父和他们一样容不下你，杀了他……”
游锦以为是凌云在作怪，挥手一打，梦呓道：“凌云别闹，滚开！”
凌云趴在桌上打盹，冷不丁听见她叫他，按着后颈坐直，活动了下僵直的身体，看了眼睡得正熟的游锦，怀疑是他幻听，正打算再趴下时，游锦又大声喊了一句。
“凌云！滚！”
真真切切，如雷贯耳。
凌云晃荡着踱过去，从善如流地坐在床边看她，睡着了还在骂他，恶毒！他作势在她脑袋上比划了下拳头，思索着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扇她一耳光，说有蚊子？还是说有大蛾子。
在他纠结时，游锦额上渗出薄汗，眉头痛苦地揪在一处，抱着长剑的手指越捏越紧，血色褪去泛出青白。
“别说了！”她忽地抬手，响亮的一巴掌正中凌云侧脸。
挨打的人一愣，打人的人浑然不知，尖叫愈发高亢。
“别说了！胡扯！别说了！”
“游锦！”凌云伸手握住她两只乱挥乱打的手臂。
“别说了，我要……我要……”
“你疯了！要什么？”凌云分开她两臂摁在她脑袋两侧，叫她：“游锦，醒醒。”
她突然噤声，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
“游锦？”他低下头凑近看她。
瓷白的脸上覆薄汗，鸦黑睫羽轻颤，直挺鼻梁上缀着颗浅红色小痣，唇色浅淡铺着层粉，微微启开，玉白贝齿藏在其中。
凌云突然有些晃神，喉结上下一滚，轻声道：“你若不是……”
他止住话头，叹了口气，扯起抹痞笑又说：“莽夫原来也做噩梦。”
“呜……”游锦突然咬着牙关呜咽起来，凌云困惑地打量她的脸，眉头紧蹙，闭合眼角硬生生挤出一串眼泪，嘴唇嗡动念叨着：“骗人，我师父不会杀我，你胡说！”
凌云附耳靠得更近。
“我不是灾星……我不是。”
“我爹娘……呜……他们真的不要我，不是，你胡说！”
“师父……爹娘……我没有……”
她委屈的不成体统，凌云大拇指贴着她手腕内侧的脉搏，意识到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游锦。”他提起声音叫她：“醒醒，别睡了！游锦！”
她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事发突然，凌云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那双漆黑无匹的狐狸眼瞳猛地一缩，然后就听见了她微弱又轻快的声音。
“我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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