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姜蔓接到姜学民的电话,朱青晕倒在路边,好心的路人叫救护车把人送到了医院。
她匆忙赶去医院,自责的姜学民双手抱头坐在椅子上。
走廊内的姜蔓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她压住颤抖的声音,“我妈怎么样?”
姜学民听到女儿的声音抬起头来,眼睛猩红。“在抢救中。”
父女俩谁也没说话,双腿发软的姜蔓身子靠在墙壁上,默默祈求上苍,希望母亲度过难关。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打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姜学民起身快步走过去,焦急地问:“医生,我老婆怎么样?”
医生冷着脸,“患者严重贫血,目前暂时度过了危险期。我说你们当家属的心够大的,让癌症患者独自出去,这次好运是被行人发现送来的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去办理一下入院手续。”
姜蔓交待声:“爸,我去办理住院手续,您陪着我妈。”
朱青被护士推了出来,欲要离开的姜蔓停下,看到昏迷不醒光头造型的母亲,脸色大变,站立不稳的她往后踉跄下。
步入癌症晚期的朱青头发脱落,一向爱美的她索性全部剪掉剃成了光头戴假发。
办理好手续的姜蔓走到病房门口,坐在床边的姜学民握着朱青的手,“朱青快点好起来,你不是想去大理吗,等你醒了我们就去。”
姜蔓背靠在冰冷的墙上,微微仰头,不让眼中的泪落下,过了会儿,她收起心底涌起的悲伤,等情绪稳定才走进去。
偷偷抹眼泪的姜学民看到女儿回来,在姜蔓面前他故作镇定。“办好了?”
“嗯。”
站在床尾的姜蔓望着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的朱青,“医生有说什么时候醒过来吗?”
姜学民摇摇头。“没有。”
日薄西山,昏睡中的朱青苏醒过来,侧头看到坐在病床边的丈夫,虚弱地喊了声:“学民......”
打盹的姜学民一个激灵立刻清醒,“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朱青摇摇头。“我想回家。”
此刻的她状态差到极致,朱青忍着疼痛撑起身子要坐起来,姜学民忙扶住她,他红着眼睛,“我们好好治病,好不好?”
不想让丈夫当心的朱青强忍着全身的疼痛,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就算死,她也要体面的离开,剩余的时光里,她不愿待在医院里难闻的消毒水味,“我的病是好不了了,别再浪费钱了。”
姜学民执拗地说:“我是不会答应的”
“你是故意气我的是不是。”
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肺部,激动的朱青咳出血来,姜学民手忙脚乱地擦拭着,他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日暮西沉。
姜蔓和赵朝英一起来医院,朱青看到老搭档过来数落他一番。“你不好好在戏班待着跑医院做什么。”
赵朝英放下买来的水果篮,“我不放心,来看看你。”
旁边的姜学民插话:“朝英,你劝劝青儿,我好说歹说她都不愿意接受化疗。”
“我不化疗!”
赵朝英没开口搭腔,朱青倒是急了起来。
她决定的事情任何人改变不了,赵朝英今天就算是说破嘴皮子,朱青也不会改变想法。
姜蔓看要吵起来,她道:“爸,您先回去吧,明天您还要去学校,我留这陪妈。赵叔,您也先回去吧。”
两个大男人担心姜蔓一个人留在医院照顾不过来,争着要陪护。
病入膏肓的朱青不给人添麻烦,直接让姜蔓把俩人赶出病房。
折身回到病房的姜蔓在门口看到朱青趴在床头,注意到地板上咳出一摊血,她慌着跑过去:“妈!”
“我没事。”
姜蔓眼中噙着泪。“我去叫医生。”
朱青制止她:“叫医生也没用了,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肺部,治疗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酸楚的姜蔓扶着她躺下,然后蹲在地上用纸巾清理地板上的血渍,这一抹鲜红刺痛了她的双眼,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
“你妹妹那边不要告诉她看,免得她担心,”
眼眶红红的姜蔓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嗯了声。
躺在病床上的朱青半阖着眼,“明天一早你去办出院手续,医院这种鬼地方不是人待的地方。”
姜蔓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咽了下去,她答应了下来。
一个病房里面有两张床位,一张是病人躺的,另外一张是陪护,躺在病床上毫无睡意的姜蔓睁着双眼,望着天花板。
相同旁边的朱青被病情折磨的也睡不着,姜蔓出声问:“妈,您当初为什么选择唱戏?”
朱青的思绪飘向远方,“你外公喜欢昆曲,他只要一听哪个地方有演出,就骑着洋车带着我去听戏,像京剧、粤剧、黄梅戏、秦腔都听过,他最喜欢的是昆曲,耳濡目染的我也渐渐喜欢上了昆曲,非要吵着要去学唱戏。”
她缓了下,“除了你外公同意,家里人都不赞成我去学,说唱戏的人是戏子,工作不稳定,会被人戳脊梁骨,说闲话。”
姜蔓静静地听着。
朱青想到小时候的糗事笑了下,接着往下说着:“你外婆和舅舅死活不愿意我去唱戏,半夜我就偷偷跑出去,离家出走到鹿城找师父学唱戏,八岁的我在半路上迷了路,担心被坏人抓走,晚上就睡在公园的花坛里。过了一周才被家里的人找到,我死活都不回家,你外婆没法子暂时答应了下来,就让我跟一位老先生去学昆曲,应工武旦。家里人看我年纪小不懂事,吃点苦,受点累以为我会放弃戏曲,谁知道,一接触到昆曲无法自拔,被它独特的魅力吸引住了。当年昆曲不景气,演出少,观众更少,一年也就七八场演出,为了昆曲传承与发展,我把很多心思都放在戏曲上面,每日每夜的练习,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不能丢。”
姜蔓从来没听母亲说过娘家人的事情,部分事情她还是听姜学民说的。
她耐不住好奇,问了出来,“外公和外婆他们还在吗?”
姜蔓的话触到了朱青心底深处的那根弦,她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汹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