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圣诞节,对于金樽资本来说也是个特殊的日子。
溥珠英将长发在脑后盘成了一个饱满的圆髻,仍旧穿了一身浅灰色西装和尖头皮鞋。
劳斯莱斯在山海市的皇室别宫门前停下,不多时,海晏宫朱门缓缓打开,圣慈长公主拾阶而下,凤鸟纹织锦的宫廷常服上,金线映得冬日的暖阳也耀眼了几分。
这一天,为表重视,圣慈总会仔细装束一番,盘发也样式繁复,彰显皇室风范,但避免过于隆重,只簪了一支明珠步摇凤钗。
瞻望之,唯感天家威仪。
溥珠英垂首沐了几秒钟皇恩,便快步走上前去,挽住圣慈的手臂,笑道:“殿下今天好美。”
纵使圣慈已经四十余岁,二人看起来不过是小姐妹一般。
“贫嘴。”圣慈淡淡评价。
二人上了车,才笑成一团。
劳斯莱斯一路行驶到市郊一处园区,密不透风的大门上缀着金樽资本不起眼的金标,而衍创生物几个大字格外显眼。
车子刚刚停稳,就有两位身穿安保制服的青壮男子上前来核对身份,而后放行。
沉重的大门在车后低鸣着合上。
“每次来我都要笑一次,这儿跟监狱似的。”
“这可是生物界的核武器啊,”溥珠英也笑,“换别国可能更隐蔽吧。”
园区内,衍创生物的实验室有好几个,每一个都是三角烧瓶样式,地面上敞开一个小小的口,像阳光房一般,布置了几个非核心的办公区域,而地下的“肚子”才是实验室的大本营。
二人没有携带任何的随从,能驾车进来,已经是属于溥珠英和圣慈独一份的特权。
其他所有的员工都只能将车停在停车场,下车过了安检后,再搭乘园区车辆到达对应的办公地点。
乙字实验室的负责人王轩早在实验室门口等候,引着二人乘上电梯,多重认证后,电梯开始一路向下。
知道衍创的保密性高,圣慈在这儿表现的比在自己家里还放松,难得地向溥珠英表说起些情感外露的话。
“我好想她。上一次见她,她还在学走路呢。”
二人协商的探望频率是一个月一次,尽管如此,圣慈也难以保证每月都能特意从明都赶来。
“是啊。”溥珠英应和着,“您能来陪她过生日,她一定很开心吧。”
电梯门打开,几人穿过大厅,四位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垂首问安。
接着又是两道门。
到达格子间办公区时,尽管来的次数不多,圣慈长公主还是清楚的记得,这里的A门通往“拟态资源区”,B门通往“拟态种子区”,C门通往“成果培育区”。
王轩通过验证后打开了C门。
门自动打开,收入墙体中。
而门内和门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外面是冰冷、灰白的,充斥着消毒水气味、往来是面色苍白的科研人员。
里面是温暖、阳光的,充满甜香气味、往来的是面带微笑的科研人员。
大厅像一个大型幼儿园的教室。
不知是从哪里引来的自然光线,照得如同在地面上一般。
中间的空地铺着软垫,四周摆放着各种教具和玩具,有小黑板、绘本架、玩具柜、小秋千、小滑梯等。
穿过教室,是一排整齐的房门。
只有第一间A室的房门正打开着,门里是温馨的一居室布置,一个肉嘟嘟的小女娃坐在小凳子上,育婴师半蹲着给她的小脚丫套上学步鞋。
“昭昭……”
小女娃看向门外,笑得露出四颗小小的乳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嘴里发出了“妈妈妈妈妈妈……”的音节。
圣慈眼圈红了,快步走进去,将那可爱的团子抱在怀里。
“昭昭,你有没有想妈妈?”
把母女时光留给圣慈,溥珠英去了王轩的办公室,听她汇报这一个月里朱启昭身体各方面的数据和表现,以及其他实验体的状态。
“下个月,2号和3号就要足月了。2号是男孩,3号是龙凤胎。”
溥珠英说:“务必保证顺利化生。那4号和5号呢?”
“4号这个月培育失败了,5号在四个月前失败后,又重新培育了,现在两个月,表现良好。”
溥珠英点了点头:“甲字实验室已经在筛选志愿者了,到时候实验开始,关键节点你要过去监督一下单文文。另外,就迄今为止培育失败的情况,把详细报告和改进办法发给我看。”
溥珠英看了王轩一眼,后者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些不悦。
果然,过了几秒,溥珠英就压低了声音,说:“殿下金尊玉贵,这个年纪还能有几颗种子用来浪费?”
王轩点了点头。
“对了,”溥珠英突然想起,“我推测这批志愿者里会混入各国的‘伪装者’。我会交代单文文,但你记得帮我二次确认。”
“剔除这群人,保证种子的血统吗?”
“不是,”溥珠英的脸上有点恨铁不成钢,“把这些人暗做标记,未来我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懂吗?”
王轩一一记下。
———
时间还很宽裕,溥珠英起身去拟态种子区视察。
培育舱里正模拟着母体环境,孕育新的生命。
“咚咚——咚咚——”是模拟的母体心跳声,也像是人类命运的警钟。
生育率的下降远比外界报道要严峻得多。
她掌握的拟态育子科技,是目前人类唯一可能投入规模运用的繁衍科技。
而这一切看在溥珠英眼里,激发的并非是什么“未来的希望”、“拯救人类”之类的豪情壮志。
她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那个画面。
十五年前,一个满身伤痕的少女趴在暴雨后的泥坑里喝水。
腥臭的污水在她嘴里如获甘霖。
她喝饱了,嗓子滋润了,才终于能发出声音。
声音如鬼魅般、如妖孽般,喑哑难听。
她说:“我会从阴沟里爬出来,掌握这个世界上无上的权势,然后让你们沦为阶下囚,榻下奴,生不如死。”
她的面前出现了好几个男人的脸,但她强行将之挥开,不断地在脑中复习着先前偷看到的机密文件。
她狠狠咬了咬牙,支起手臂,继续在夜色的泥泞里匍匐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