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解看他,“什么干什么,当然是替你剪去情丝啊。你忘了,我连你钱都收了呢。”我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笔画着,“整整两千两呢,你不会真忘了吧。你若反悔了也没有办法,那些钱已经都变成了酒进了我的肚子,我现在可是没有那么多钱还你了。”
在看被我抓在手里的那缕头发,黑色发丝中隐匿着的,就是他的情丝。我顺着他发丝看下去,呵,这情丝的长度竟比他的头发还要稍稍长上一些。
情丝这东西,与发相齐已是罕见。大概是因为深情专情之人毕竟是少数吧。
可七王这个,的确是我见过最长的情丝了。
我惊叹,又有些同情他,大概求而不得,才最是煎熬痛苦吧。
“想不到,七王面冷心热,虽然表面难以亲近,却是个痴情的人,情丝竟比发丝还长一些呢。”
他自己是看不到自己的情丝的,只愣愣站在我面前,看我捧着他的一缕发丝,任我调侃。
我又笑他,“七王将那心里的人,藏了至少有十年之久了吧。”我抚过他发间那缕情丝,又改口道,“不不,也许是二十年?”
看他这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一想到按常理算的话,他那情窦初开时竟然才三四岁,我没忍住,一下笑出声来。
我一语道破,他神色是掩饰不住的脆弱和痛苦,我总觉得他那眼睛里还掺杂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嘲讽。
见他如此,我心有不忍,毕竟师傅将这门手艺传与我不是要我取笑别人的。我又想开导他几句,“那个,七王爷。天下女子多了去了,你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不是?”我摸出小剪刀,在他面前咔擦两下,“你放心,我保证,等你这情丝一断,立刻天大地大。”
我那剪刀还未碰到他半分,便被他狠狠夺过,扬手就扔进了荷花池里。
眼见着我那剪刀被池水吞没,我气道,“慕渊,你发什么神经啊!”
又有几人一身戎装而来,为首的两人手里还托着一套衣衫,恭敬跪在慕渊面前。
“七王爷,时候到了,请更衣。”
我无心理会慕渊这是唱的那一出,忙推开他,跑到荷花池边,弯腰找着我的小剪刀。
虽然随便一把剪刀都能剪断情丝,可那剪刀不大不小,我用着时日已久,甚是称手,就这么丢了,实在是心疼。
荷花池想来不深,我打算将鞋袜脱了,亲自下去找一找。我鞋袜还未脱完,整个人不知怎么腾空而起了。
“哎,慕渊,你放我下来!你还我的小剪刀!”
“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谁也别想嫁!”
酒喝多了,胃里本就难受,此刻的七王已经换好了衣服。一身的玄铁铠甲,冰冷,生硬。被他抗在肩上,肚子也被他的肩膀隔着,我一个没忍住,吐了他一背。
慕清说的没错,早上喝酒不好,晚上喝酒也不好。昨夜在七王处喝酒,酩酊大醉,一夜过后,头仍是有些许疼。
身旁床沿上坐着一人,一身白色衣衫。昨日我如何回的家,如何随慕清走的,已经悉数记不清了。眼前的床榻不是我熟悉的那张,想必我已经到了慕清府上了。
我扶着额角,撑着身子坐起来,叫身边人,“慕清?”
那白衫男子转过来,冰冷的声音传来,“你叫的是谁?!”
这声音,冷到几点,听得我浑身一僵,头皮发麻,这声音主人明显不是慕清,而是---七王!
“怎么,怎么是你?”
环顾眼前景物,的确不是慕清府上,慕清府上我去过,这儿明显比慕清住处还要大上许多。
“你醒来,身边人不是慕清,可是失望了?”
七王这话说的莫名其妙,我从未有过期待,又何来的失望。饶是个正常人,醒来见身边坐着个不熟的男人,都会吓一跳吧。
可人家到底是王爷,我还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与他说话比较好。
“七王爷,我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我昨日当真是喝得太多了?”我一拍脑袋,想起昨天与慕清说好,他去接我的,“糟了,慕清找不到我,该着急了,多谢七王爷收留。我留你一晚,你留我一晚,咱俩呀,这回扯平了哈。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我将被子掀开,下了床。
身后人冷冷的声音再度传来,“楚延,慕清叛逆谋反,现在已经被收押,关在狱中。”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我转身,这才发现,这七王根本就不是性子转变,换了一件白色的衣衫。他此刻身上穿着的,明明是孝服!
“难道,皇上他----”
皇上若是真的已经大去,慕清若又真如他所说,此刻被关进了牢里,那这天下----
我不过是醉酒睡了一觉的功夫,这天下,怎么就风云突变了呢。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面前的人,只说,“七王爷,慕清他怎么会谋反呢,他已经答应了我要与我回百清县看爹爹的。这,这一定是误会。”
皇上大去,至于这继位人选,若不是慕清,除了眼前七王,我实在是想不出还能有谁。
“那,七王你,你是不是---”
“你猜的没错,先皇大去,本王继承大统。为祭奠先皇,登基仪式,暂定在三月后。”
依着七王的性子,没有完全的把握,他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他既然如此说,那就是板上钉钉尘埃落定了。
那慕清呢?
我不知昨夜慕清做了什么,也不知七王是如何雷厉风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这场本就力量悬殊的较量中获胜的。可七王若说这慕清被关在狱中,那就假不了。
可慕清说过,只要我答应他,他就不在与他这七哥争抢什么了。我想不通,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一夜之间又把自己弄进了狱中。
“敢问七王爷,慕清犯的是哪一条罪,又因何入狱?”
“以下犯上,意图不轨。”
“七王爷,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他已经答应了我要跟我回百清县的。慕清他绝不可能犯上。”
他步步紧逼,“你这么肯定,那我问你,谋权篡位,算不算犯上?他擅自发兵,侵入父皇寝宫,算不算犯上?”他负手而立,冷声道,“还是说,你这七王妃这是准备要替十王爷求情了?”
慕清做了什么,我的确是不知道的。也不知道他明明答应过我,又为何突然反悔。
“我---”
等等,他叫我什么?七王妃?
“七王爷,您是不是忘了,太后已经亲自下旨,我与你再无关系了。还请七王爷慎言。”
他冷笑一声,“好一个没关系了,你昨夜睡在本王床上,敢说跟本王没有关系?”
“七王爷,我昨夜是睡在这里不假,可你我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为何要败我名声?”
“楚延,你我的确是什么都没发生。可你昨晚睡在本王床上是真,本王在这房里待了一夜是真,你觉得,这说出去,什么都没发生,会有人信吗?”
“七王爷,别人信不信我不管,只要慕清信我就够了!”
这七王府,我一刻也不想待下去,说完便要出门。
“你要去哪?”
我还能去哪,自然是想办法去见慕清,当面问清楚。
我没理他,他又说,“十王是重犯,由傅大人亲自看着,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进不去。”
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说的没错,莫说如今先皇不在了,七王一手遮天,就是以前,只要他不让,我就绝见不到慕清。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走到他面前,郑重跪下,俯下身子,行了参见帝王之礼。
“求七王爷开恩。让我见慕清一面。”
他黑色的滚龙靴就在眼前,我伏下着身子等他说话。
行,或不行。
谁知他却说,“我说过,你不必跪我。不论我身份为何。”
这七王喜怒无常,谁知道他是不是又耍什么阴谋诡计。他如今身份更不比以前,慕清又在牢里,我还是小心为妙,万不可落下把柄。
我没有起来,仍是跪伏着,“楚延不敢,求七王,让我见慕清一面。”
他半晌没有说话,我只隐隐看见他双手暗暗成拳,不知是不是要对慕清不利。
直至他双手一松,道,“你即日起,随本王进宫为先皇守灵。”
我抬头问他,“是不是只要我跟你去守灵,你就让我见慕清?”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甩袖走了。
他走后,我才暗恨自己鲁莽。
他既然说了要求,只有做了才敢提条件的。我只气自己急功近利,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才能解气。
他既然没答应,也没拒绝,这事儿,想必是有希望的。七王慕渊,他已经是这天下的主宰了,他若不同意,便没人能救得了慕清。同样,他若同意,也没人能伤得了慕清。
七王一走,房中剩下我一个,脑子渐渐清晰,理智也恢复了。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慕清府上的人问个清楚,他到底是因何入狱。
出来七王府,我赶忙回了沈婆的院落。远远地,我便看见家门口徘徊着一个人,神情焦灼。
我认出了他,忙跑过去,“和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