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赫连说这些话显然是掐着许安九的软肋去的。
于是,得到了沉默的答案。
“小九,我可以说,一旦阿泽离开了内廷回到许家,平遥城即刻就会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你可信?”
怎么可能不信。许安九又不是真的傻,只是不愿意多想,因为实在不甘心就这么看着李成良坐在那个位置上,她替李煜清感到憋屈。
见许安九嘟着嘴像是置气不愿说话,李泽倒了杯水放到她手里去,轻声道,“现下已成事实,若要重新扶正朝纲须得慢慢来。真要着急的,是你与李啸的婚事。”
“急?”她挑高眉梢,“还在国丧呢,想急也没用。”
“那不一定!”蒙赫连不认同许安九的乐观,“虽是国丧,但太子大婚也属国婚,并不受约束。当下,李成良父子要防的便是小九你长兄手中的禁军兵权,可若你一旦成了太子妃,血缘同辈至亲便必须交出实权来。所以,李成良不仅不会拖延婚期,反之下一次盛宴,不日就会宣布。”
曲梁历代为防外戚干政,但凡后宫嫔妃宗亲便不可手握兵权。故而当年,贵族侯门许家出了许明画这位皇后,作为其兄长的许祖佑便交了右军的兵权挂上了国舅爷的闲职,但他却也靠着门第门生以及曾经军中下属,暗暗左右着朝政,后来更有儿子许丞年坐上了禁军统领一职,又有女儿许安九统帅三军,至此许家风光荣耀无人企及,才让李煜清都忌惮。
可现下呢,李成良一旨赐婚便可连根拔掉许家在军中的两大支柱,对着没了爪牙的老虎,李成良自然就高枕无忧了。
然而,许安九却不甚在意,不屑地瘪了瘪嘴,冷声道,“高枕无忧?我倒看李啸有种娶我没,大婚当日我定让他断子绝孙,气死这俩猪狗不如的东西!”
好吧,知道许安九是比较粗的一个人,但是忽然听到这般毫无遮掩的说话还是让旁人臊得慌。
蒙赫连摆摆头,好心劝道,“小九,不若你逃吧,先过了这阵儿再说,总归李成良现在还动不得许家,同时便可保住许后与阿泽的性命。”
“我从不当逃兵!”这是许安九的骨气。
“……”
目光流转,一面看着神色淡如水的李泽,一面瞧着气鼓鼓随时能换脸的许安九,蒙赫连觉着自己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撞上两个这么拗的人,真是半点变通都不会。
憋得起身,索性走到墙脚面对冰冷的石头也觉着对着这俩人要好。
许安九倒不在乎蒙赫连有何不快,她转头看向李泽,似有后悔的说道,“当初,我真不该答应你回平遥来。就那么拐了,送到其他地方去,也总比你现在要好得多。”
李泽顿了顿,见她手里的水杯未动,就抬手帮她取了下来放回了矮几上。
低颔着下颚,白皙的脸隐在烛火灯光的暗影里,让人瞧不清他的表情。
倒让许安九以为他也后悔的时候,李泽忽然开口,悠悠反问,“小九又怎知,这未必不是我甘之如饴的事。”
甘?她环顾四周的破陋,角落里还有吱吱作响的老鼠叫。这样的环境衬着李泽,当真是笑不出来的。
可是,许安九还想说点什么,嘴张了半晌却发不出一个声来。
忽而门外动静大了,许安九警醒的与李泽相视一眼后将视线牢牢锁在大门上。
“给本太子打开!快点!”一听这自称就知道是谁。
外面的御林军也是利索,锁珈响了几下门就被推开了,带着酒气的李啸三两步就跨了进来,看着席地对坐的许安九与李泽,当即眼就绿了!
“许安九!你这个娼妇!”
“骂谁呢!”许安九脚一跺手一拍,起身就往前凑了进步。
有了前车之鉴的李啸这次很是矫健的拉了个人挡在跟前,躲在后面继续骂咧,“许安九你是本太子的女人,却半夜三更跟别的男子私会,不是下贱是什么!本太子一定要让你游街示众,处以绞刑!满门抄斩,尸骨不存!”
“好,我许安九等着!”许安九一甩手瞪了李啸两眼就大摇大摆地从大门走了出去。
看着令自己胆寒的人离开,李啸这才打了个酒嗝儿一手将身前的人推开,转身就往人的脸上抽了个巴掌!
“怎么守的!许安九都进来了你们都不知道,真是废物!本太子养你们干嘛,废物!废物!”再次转身过来的时候,目光落在安静的李泽身上,不由分说一脚就踹了上去。
李啸啐了一口不解气地大吼,“废物!”
“看好了,再进一只苍蝇,本太子要你们所有人的脑袋!走,找许安九算账去!”一腔郁气泄在毫无反应的李泽身上,就如同打在软软的棉花上,李啸火气更大了,借着酒气踉踉跄跄的出门追许安九。
御林军重新将门上了锁,善文善武赶紧上前来搀扶,对自家主子心疼极了。
可是,李泽却抬手推开,直直的看着矮几上那杯许安九吞咽不下的茶,想起她眉宇间的忧愁,心知与李啸的婚事远没有她说的那么洒脱。
“赫连,其实李啸真是一无是处。”
隐在墙脚跟的蒙赫连从暗处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那不及弱冠的翩翩少年郎,窥清那烛火中熠熠发光的眼睛。
蒙赫连将折扇收回袖袋之中,双手叠在小腹上,郑而重之的反问道,“所以呢?”
闻言,李泽翻开掌心,陷入了沉思。
许安九朝着关押自己殿宇的方向大步走在后宫中,后面屁颠颠的跟着御林军们,生怕她给走丢了。
其实就那些人根本奈何不了她,跃出宫墙远走高飞她是一定做得到的。
可是,就如同李泽说的,李成良坐上了皇位、她被赐了太子妃这些都成了事实,如若此刻她逃了,才是真的给了李成良屠杀许氏一族的借口。
然而,该怎么办呢,当真要嫁给李啸那个杂碎?
许安九脑子始终闷得慌,巴巴的抓了两爪脑袋抬眸再瞧的时候,竟发现自己走到了郁宛亭。
李煜清在世时最喜欢的地方。
看着那个亭子,许安九便鬼使神差的转了方向,身后的御林军见状赶紧追了上来。
一赶一追之际,光盯着身后的许安九倒没注意前面,一个满怀将人撞在了地上,锄头铲子洒了一地,瞧着应是管理御花园的宫人。
那宫人似吓得厉害,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更胜者拽住许安九的裙摆求饶。
“太子妃,夜深了还请您回宫休息。”后边的人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警告着。
许安九懒理这群走狗,低头看着闹闹嚷嚷的宫人,不耐道,“行了行了,起来吧!”说着伸手去拽扯那两只紧攥自己衣摆不放的手。
只是,刚一握上,那两只颤颤巍巍的手就极快的反握住她呃,并在那掌心里塞了样东西。
错愕不已的许安九,紧皱眉头看向跪在跟前的宫人,从那张微微仰起的脸上辨出眉目来。
福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