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蓦然回首寻卿踪
沈行之答应九歌在青州留上几日,对此,段子誉没有发表任何异议,隐约还有些高兴,至于桑梓,这青州本就是她的地盘,所以她愿意在这青州城内逗留几日便可逗留几日。
这一次段子誉没有再问沈行之原因,因为他知道必定是与九歌有关了。
接下来的三日青州城内平静无波,九歌险些以为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多心罢了,但成东究竟想要做什么,九歌却是想不到了。不过既然成东说不会做出伤害青州百姓的事情来,那么九歌也可以放下心来了。
第二天,九歌便与沈行之动身前往江南祁州。九歌上了马车,看见段子誉与桑梓在说些什么。在青州的几日,段子誉与桑梓的感情似乎也有了新的进展,不过离别在即,不知段子誉会如何做。九歌却是猜不到了。
段子誉看上去恋恋不舍,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昨日他接到天水山庄送来的急报,必须马上赶回去了,不然段子誉还真想在这青州多待上几日。
“桑梓,我要走了,若你来天水山庄,带上这玉牌便能见到我。”段子誉将玉牌递给桑梓。
桑梓接过玉牌,仔细看了看方才收入怀中,随后便对段子誉说道:“你莫不是忘了你还欠我一个条件?”
段子誉这才想起:“对,你先前告诉我到了青州再给我答案,那么现在你的答案是?”
“我想随你去天水山庄小住几日。”
段子誉喜不自禁:“太好了,原先我便有这个想法,却怕你事务缠身,便没有邀请你到天水山庄小住一番,再者,你好歹是姑娘家,终究有些冒昧。”
桑梓一笑:“既然如此,那么我便收回这个条件,改为你邀请我去天水山庄小住如何?”
段子誉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桑梓见状便说道:“不过是逗你了,莫要当真才是。”
段子誉打了个哈哈。他心里还是有几分私心的,桑梓这样的条件才符合他的心意,若是以后他们在一起了,桑梓出的条件太过为难可要如何?
沈行之听见段子誉与桑梓的对话,这才记起他也还欠桑梓一个条件,不过时机到了桑梓自会向他索取,所以沈行之也不冒昧去问。
于是桑梓便与沈行之、九歌还有段子誉一起出发前往祁州。
马车到了城门口的时候突然便一阵骚动,沈行之便问起一路人:“这位大伯,前面发生何事了?”
“皇上快到青州城了,全城列队迎接陛下,不能出城了。”
沈行之原想让那守卫通融一番,奈何那人却是油盐不进,足以看出巡抚对迎接圣驾的重视了。
沈行之向众人说明之后,只能调转车头,待到城门解禁之后再行出城了。
“让开,让开!”
守卫正在肃清道路两旁的车马人流,沈行之只好驾马旁道,暂时停下,看样子这圣驾已经来了。
九歌先前听沈行之如此说,这才反应过来成东要做什么了。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听到夹道的百姓大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见明黄色的仪仗缓缓从城外入内,浩浩荡荡的锦衣卫守卫两旁。青州巡抚王之安立马跪首在前:“臣王之安叩见陛下,恭迎圣驾!”
明黄的车驾上没有传来了声响,半晌之后才飘出一句:“爱卿平身。”
于是随着王之安的起身,却见人群之中突然飞出一烟雾弹,随后便见车驾升起燃燃大火。
“护驾,护驾!”
人群一阵骚乱,百姓四处逃窜,踩踏死生之人无数,哀鸿遍地,惨不忍睹。
沈行之护着马车上的众人,奈何马车被人群推搡,几欲倾倒,无奈之下只能弃了这马车,抱着九歌飞身到了旁侧的九楼之上,而段子誉与桑梓也飞身到了他们的身侧。
“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端木彧。”
九歌还没有从方才的骚乱中反应过来,听见段子誉这样说也便明白过来了。
“我只知道那车驾上的并非端木彧。”
段子誉点点头,这才像谨慎帝王的做派。
九歌之所以如此笃定却是知道那车驾里传来的声音根本不是端木彧,即便那人伪装得再像也逃不出九歌的耳朵。只是这刺客是来自哪方势力?会是他吗?
沈行之一叹:“现在我们只有先回客栈了。看样子得过些时日,这城门才会解禁。”
沈行之带着九歌随桑梓先回了原先的客栈,段子誉却是去打探消息了。
过了不久,段子誉便回来了,接过桑梓送上的茶喝了一口之后才开始说道:“刺客并没有捉到,目前封锁城门,全城戒严,至于那车驾上并非皇帝本人,而是替身,听闻皇帝不日将到达青州城。”
过了几日刺客还是没有半分踪影,青州百姓已经怨声载道,加之,皇帝来了口谕,于是王之安便解开城禁,沈行之等人也便重新置办了马车等物事准备出城。
九歌却还在想着先前成东所说,他说他不会伤害青州百姓分毫,那么城门刺杀是他做的吗?九歌不敢确定,因为百姓的踩踏死伤或许不是他本意,只是没有想到而已。但如果不是他的话,又会是哪方势力?
沈行之在等着九歌上车,于是九歌也便先放下了此事。
既然端木彧已经无事,想来那刺客也不会贸然行事了罢。
其实九歌知道,端木彧是个好皇帝,但再好的皇帝也难逃刺杀。
终于到了城门,守卫例行检查一番,随后便准备放行,而这时迎面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驶来,马车中递出一只令牌,那守卫之人看见令牌立马下跪放行。
两辆马车一辆南下,一辆北上。
那马车之中的正是端木彧与其侍卫萧竹。透过马车的小窗,端木彧无意看见另一辆马车,刚想转头,却看见掀起的小窗帘幕闪现一张熟悉的脸,于是他立马吩咐:“关闭城门!”
那守卫忙不迭地关闭城门。
沈行之一行却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刚想询问一番,却见那马车上走下一人,正是端木彧,不,或许沈行之更为熟悉的是当初的萧煜。
“沈兄,许久不见。”
沈行之见端木彧如此也只得回应道:“萧兄近来可好?”
两人站在城门前叙旧,终究有所不便,于是端木彧便道:“许久不见,不若聚一番?”
“不了,如今我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还望萧兄见谅,希望萧兄给个方便放行。”
端木彧却是不回答,好在这城门前只有他们几人,叙叙旧也是无妨的。
“不知九歌近来可好?可曾找到灵丹妙药?”端木彧却是看向马车的方向。
见沈行之半晌没回到,九歌便知道端木彧这是问她了。
“多谢萧公子关心,如今我已康复。”
一时无话,恰在此时王之安接到属下的汇报,立马赶来迎接,不过见端木彧一派微服私访的模样,他只能按照端木彧在口谕上吩咐来:“萧公子。”
端木彧对着王之安说道:“希望王大人好生招待我这几位朋友。”
王之安不疑有他地点头称是。
沈行之一行被端木彧请到了王之安为他们安排的一处别院,不过端木彧却让他们四人单独住一院落,而沈行之与九歌的房间更是相距甚远。
沈行之知道端木彧别无所图,但如今他们却别无他法。
九歌随沈行之来到大厅,段子誉与桑梓也赫然在座,过了不久,端木彧才姗姗来迟,居于主座,至于王之安却是退下了。
酒菜上桌,芳香袭人。
“许久不见,便让我为几位接风洗尘,以谢沈兄与九歌在祁州的照顾。”端木彧说道,便有一位侍女为他斟上了酒,随后沈行之、九歌、段子誉与桑梓的酒杯也被满上。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干为敬了!”端木彧说完之后便欲仰头喝下,只是坐在他身侧的九歌却突然夺下他的酒杯。
段子誉与桑梓颇是不解,而端木彧与沈行之却是在等她的解释。
“这酒有毒。”
“哦?”这声音是端木彧发出的。
“我知你用银针试过,但这毒却是与你身上的龙涎香相克,酒一入肚,浑身燥热发汗,这汗中和了你身上的龙涎香慢慢形成一味剧毒,能让人在酒醉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查探不出死因。”
九歌解释完之后,众人都恍然大悟。
不过,这下毒之人却是难找。
端木彧却是笑道:“九歌见多识广,不知这毒可有名字?”
九歌咬咬牙:“醉生梦死。”
“醉生梦死?可真是好名字。”
“中毒之人在睡梦中会实现自己在尘世中无法实现的愿望,就在这美好的愿望之中死去。”
“不过,这普天之下唯有帝王才能用这龙涎香,看来这制毒之人是天下帝王的死敌了。”
“不,应该说是我的死敌。”端木彧接着说道,“北庭世宗慕容湛不喜龙涎香,偏爱杜若,西戎可汗司马勤不用香,东楚西皇好兰嗅,唯有南昭帝王只用龙涎香。”
端木彧说破自己的身份,沈行之等人不惊讶,也不跪拜行礼,就那样看着端木彧接着说道:“看来这人果真是要置我于死地了。”
九歌接着说道:“这醉生梦死极难制成,普天之下只有三副,现在看来只剩下一副了。”
没有人追问先前那一副被用到何处。
“不,应该说普天之下没有醉生梦死了。”端木彧接着说道。
众人都知道这涉及到皇室秘辛,于是都缄口不言。
“这次多谢九歌了,若不是九歌,我只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九歌刚想摇头,端木彧却道:“九歌,你想要什么,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九歌却是看看沈行之,然后才说道:“我只想早日出城回家,与行之一世长安。”
端木彧一愣,随即回答:“好。”
饭菜重新上过,不过每一个人都食之无味,如同嚼蜡。
夜幕降临,九歌在房间歇下,不过却辗转难眠,于是便起身走到小院之中。
不知不觉已是夏季了,这院子里的草木葱茏,各色鲜花竞相绽放,不过到了夜晚,她们也都歇下了,闭合了花瓣。
九歌在小亭的石桌旁坐下,看着天上的一勾弦月,脑子里却是越来越清楚了。
今日这毒是成东下的。
这醉生梦死是慕容兮当初无意之中制成的,原来只是想制成春药,却没有想到阴差阳错地成为帝王之毒。但是当年慕容兮并没有发现醉生梦死中和了龙涎香之后会发挥这样的效力,只是制成的两副被端木彧拿走,而剩下的一副却是留给了吴勉。
九歌却是没有想到成东居然也知晓了醉生梦死的秘密,只是这醉生梦死是她单独留给吴缅的,那么这一切会是吴缅的安排吗?
九歌还在想着这一切,没有想到端木彧就出现在她的身后。
“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九歌吓了一跳,看着端木彧走到她身前然后坐下。
“没什么,只是突然很想念我那一对儿女,便在这里对月思人了。”
端木彧也望着天上的弦月,再看看九歌的侧颜:“九歌,你认识慕容兮么?”
九歌一愣,看来她还是露出太多端倪了,但如今她却不知该如何接话,答案是与否都是个难题。
“这醉生梦死是阿兮制成的,不过却被我用在了别途。她曾告诉我,她制成了三副,一副送给了一位朋友,却没有想到她这朋友是青州的巡抚吴眠。这醉生梦死是阿兮的独创,这其中的玄机也只有她知道,那你是如何知晓的?”端木彧突然抓住九歌的手,盯着她问道。
九歌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他这样。
“那你说那吴眠是如何发现这醉生梦死的秘密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去找璇玑阁,你便能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九歌只能抬出璇玑阁来,不然这样的境地她也无法应对。
端木彧是知道这璇玑阁的,他此番来青州,也有想探探璇玑阁的打算。九歌的回答并不能取消他的疑虑,但端木彧却是慢慢放开了九歌的手。
端木彧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九歌,你真的很像她。”
“阿兮?”
“对。她的故事想必你都已经听说过了罢?民间对她的说法不一,但大多数还是真实可靠的,我只能用我的方式来怀念她了。没错,那说书故事是我命人散布的。阿兮没有死,她活在我心里,也活在百姓的心里,后人也还会记得我和她,这样我们也不算分离。”
九歌却没有想到是这样。
“至于阿兮在青州的故事,我却是无从得知了,或许是她那位故人在用他的方式来几年阿兮罢。”端木彧来青州之前已经打探清楚了一切,只是那位说书先生却是行踪不定,不见踪影。
九歌不语。端木彧只是想找一个可以倾听的人罢了,而她刚好是他信任的人。
端木彧说完之后突然有些感伤,然后便有些恳求地说道:“九歌,我可以抱抱你吗?你那么像她,我总以为你是她,可你终究不是。今夜夜色很好,你就当圆我一个梦可好,以后我再也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
九歌终究还是张开了手,端木彧却是立马抱住了九歌。
“阿兮,你回来了,真好。”
九歌不言语,就当圆他一个梦罢,行之会理解她的罢。
哪知端木彧却像喝醉了一般,一把摁住九歌的后脑勺,便吻上了九歌。九歌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已经是说不出话来,而她的双手却已经被端木彧抱住,半分也反抗不得。
九歌值得呜呜,奈何端木彧却半分反应也没有,于是九歌只好咬紧牙关,可端木彧却像是十分熟悉一般用牙齿撬开了她的牙关,九歌只要咬破端木彧的唇,端木彧却像没有知觉一般,九歌只觉得自己的嘴里满是血腥的味道。
后来,端木彧最终还是反应过来了,他一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擦干嘴角的血痕,然后对九歌说道:“对不起,我失礼了。”
九歌无法不介意,她只是推开端木彧,然后离开,背对着端木彧说道:“我不是你的阿兮,我只是九歌。还有,萧公子,我希望你以后叫我沈夫人。”
端木彧看着九歌离开,再尝了尝嘴里的味道,心中更是笃定了几分。这神色,分毫没有半分迷蒙,反而一派清明。
他一定都看见了罢?
沈行之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九歌,于是便走到九歌的院落,哪知却看到九歌与端木彧在小亭里对坐聊心,他没有刻意去偷听,却也知道了他们聊了些什么。
只是后来九歌却与端木彧相拥,他心下一惊,以为九歌是恢复了记忆,那么她还爱着端木彧吗?沈行之不敢多想。
看见九歌与端木彧忘情地相吻,沈行之很想出去制止,但是他怕他一旦走出去,这一切便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而他也会失去九歌。
对于九歌,沈行之不敢有半分冒险。他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他只是输不起。
沈行之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也便没有看到后面的一切。
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院落,沈行之不由得自嘲,曾经的天下第一公子沈行之遇上“情”字也不过如此。
沈行之睡不着。过了不久,便听见脚步声,他知道那是九歌。
“行之,行之!”九歌敲着门,满是焦急。
沈行之立刻起身开门,一打开门九歌便抱住他。
“行之。”
沈行之拥着九歌走到床边,看着她红肿的唇,以及满是泪痕的脸,不由得心疼。
九歌却是立马向沈行之坦白:“行之,端木彧喝醉了,误把我当成了熙元皇后,然后······”
九歌说不下去,沈行之却是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对不起,九歌,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不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们明天就回家。”
沈行之开始明白,所谓的天下第一公子又如何,在帝王面前,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无法保护好。
九歌,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苦。
临睡前,沈行之为九歌涂上了凝露,让她的唇不至于那么肿胀,随后便为她安置好,让她睡得更安稳些。
九歌却是一直拉着沈行之的手:“行之,你陪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