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太阳真好哈。”
闲来无事,梅琳剪搬了一根板凳到院落里,坐定后翘着二郎腿,给还在雕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周烛打了个招呼。
周烛扭头看了眼她的姿势,无奈摇摇头。借此衍生,多半能联想到薛腾跷二郎腿,嘴里再叼根草的吊儿郎当的模样。
“还好,没到正午,光线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梅琳剪伸了个懒腰,意识到不对劲。周烛就差把话说破——她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
“我一时半会儿还颠倒不过生活作息,夜半无眠,白日困乏,得慢慢来。”
“随你。”
“你雕得什么?”梅琳剪撑着下巴问道。
小到雕花用的小钻,大到劈柴的斧头,零零散散摆了一圈。不知道还以为他要编竹篓,说上山砍柴都不为过。
“人。”周烛头也不抬地捣鼓手里的东西。
“你不会是要……”扎小人吧。
“想多了。”周烛终于肯停下手里的事,把椅子摆到梅琳剪跟前。
光线透过院落大树的树梢孔洞筛至周烛额头,微微发亮,两人离得很近。
“有些魂魄在外面飘荡久了,尸身早就在黄土下腐成了一具骨头,更别提那些连身体都找不到的鬼。”他扬了扬快要成型的木头,“通过对魂魄感应,我可以大致制出原身,借以术法,给他们立个冢。在黑白无常未找到他们之前,那些孤魂再不必到处飘。”
梅琳剪心里一叹,越是看不明白周烛的为人。对魂魄能尽力而为地安葬、施以安息之礼,可待人又是一副我行我素、谁都不重要的样子。
她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当初为什么会想到做入殓师呢?”
周烛翻身,倚到背椅上,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求一个心安理得。”
回答含糊,一听周烛不想细说,她识趣地也没追问。
两人静谧无声地待了一会儿,周烛突然站起身,清理着衣服上的木屑,“姐姐,可用过饭了?”
梅琳剪点头,“嗯,吃得很饱。”
“那就干活吧。”
“什么活?”
周烛先一步踏出院门去,“有座戏院闹鬼,今早老板特意来了一趟,让入夜时帮忙去看看。”
戏院闹鬼,这在灵异惊悚…剧里可是经常引用的地点。很不错的生意,这激发了她的兴趣。她倒想去瞧瞧,戏院闹鬼是个什么闹法。
她摸了摸鼻头,道:“这次别叫姜茗了吧。”
周烛停下脚步,等了一会儿,见她跟上了,才继续踏步而行。
揶揄道:“这么快就想替代她了?”
梅琳剪翻了个白眼,“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在骨林的时候,姜茗就说了不协阴物,最好少让她染指这种事。”
做入殓师倒没什么,毕竟那是逝者安息的礼节,不会在表层接触到“阴”的一面。
况且,柳姜茗正是因为这个体质,不能钻研术法,才没去三皇子元琛的术法仪式,堪堪避免了卷入“腊月刺血”事件的漩涡。
“我从未让姜茗参与过这种事,去骨林也是她自愿的,我没义务劝阻。”
本来听到周烛的前半句,梅琳剪心理上已经准备老脸一红。没成想后半句一出,差点让自己的口水梗住。
算了算了,跟他说不通这个道理,“下次我来劝,麻烦您老人家在一旁看着。”
周烛“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而是领着她进了一间仓房,里面放置了许多白幡、香烛之类的东西。
拿了厚厚一叠新的黄符纸,递给她朱砂和黄符纸,示意她写上自己擅长的术法口诀。
她一边写,周烛就在一旁替她收整符咒,再仔仔细细地叠进她腰间的符袋内。
一来二去,耽误了不少时辰。出门的时候,天就快要黑了。
而那个所谓名为冗角的大戏院,让她大跌眼镜。
闹鬼的地方与其说是戏院,倒不如说是搞戏子租赁的出租“公司”。里里外外没有戏台,也没有供人享乐观赏的庭院座位。唯一的一处露天台子,周围搭得门帘碎成片片,蒙了一层灰。
戏院的钱财多是靠将培养的戏子租给茶馆、生辰宴获取。要么就是直接卖,梅琳剪了解到这一点的时候,气得牙痒痒,想一把将周烛扯回义庄,管他娘的什么闹鬼不闹鬼的,最好吸干了血,尸体扔街上吹风去。
老娘不待见了。
可现实真的很骨感。
“想必二位就是上京外街义庄的人吧,有失远迎。”戏院班主梁永亨带着嘴角的两撇耷拉小胡子客客气气地出来迎接。
周烛点点头,“梁班主,不必多礼,正事要紧。”
“周烛,你走不走!”梅琳剪压制心中的怒气,暗暗扯了扯周烛的袖口。
周烛温温一笑,低声道:“姐姐,别闹了。”
梅琳剪凑到周烛耳根子前,语气不善,“我给你面子,不在明面上直接拽你走,是避免以后你没生意做。但!这里能干出直接买卖人口的事,你想想暗地里得成什么样?”
戏子在这个世界的地位并不高,与奴隶无异。奴隶买卖在古代虽然是常有的事,即便她不能阻止,也不能助纣为虐。
但周烛还要做生意,她怕因为自己的暴脾气,在人家门前闹,影响义庄往后的买卖。
所以她一直想劝周烛随便找个借口,推了这事。毕竟义庄又没有靠山势力,明面上得罪这么一家黑戏院,义庄可撑不了多长时间。
总而言之,得罪不起,但她又很排斥为梁永亨服务。为了表示自己的执意坚持。一路上他们走了多久,梅琳剪就说服了多久。
谁知,走到一处堂房,周烛忽然侧身对梁永亨道:“麻烦班主给口水喝。”
“哎哟,瞧我这记性。”梁永亨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就顾着那事了,竟然忘了,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
“姐姐,该口渴了,喝吧。”周烛端上一杯水递到梅琳剪面前,讽刺意味别提多明显。
梅琳剪心里白眼都快翻车了。无奈之下,她接过茶水,周烛趁机靠近,嘴唇微张,不露声色,却能看懂其中意思——
“信我,有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