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人家的船果然排场，比老苍那艘眼看就要散架的破船好多了，说起来这还是戚槿第一次坐那么气派的船，船舱又大又敞亮，一点也不晕，就算是在船上摆了不少书卷，处处透着读书人的风雅。张子初收拾好东西就在房里温书，戚槿一看全是些四书五经圣贤大道理，没等打开就已经头疼了，更何况旁边还有个一直念经的小和尚，戚槿撑不了了借口更衣出来透口气。
刚从船舱出来露个头就见甲板上站了个人，戚槿脖子一缩，毫不犹豫的转身，当即觉得听和尚念经也挺好。
“子初没经历过什么风雨，为人处世也太稚嫩，还请你多包涵”
戚槿猫着身子吊吸一口凉气，挤出一个微笑，转身走过去，甫一拱手道“张小公子，为人赤城，很是难得。”这话是实话，这孩子待人太过实诚，可这世道，好人不见得有好报啊。
“你就是如意夫人吧”
列松如翠，长身玉立大抵形容的就是眼前这幅画面了，看似温润平和的语调却说着一针见血的话，毫不怀疑。
“是”戚槿正了正神色，没有隐瞒，上前一步与他并立，开口道“江张双门桃李满园，当年终南学宫，庆明杏坛多少学子趋之若鹜，如今也日暮穷途了”
张宗仁眉头微蹙，侧目看向她，戚槿没有躲避亦是不卑不亢的与他对视，相视无言，半晌
戚槿后撤一步，作了个揖，“是我无礼了”张宗仁微一侧身避开这一礼，也并未生气只是样了扬手，道“你说的是实话。”
江面起了雾，四周泛着水汽，南边本就雨水多，八月里总是突如其来的下场雨。
“你说的没错，只是时过境迁，当年的如意楼还是如意楼，只是张家，不再是张家了。”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他负手站在船头，面江而立，清风徐来，衣袂飘扬，戚槿这时才看见那青丝中的冉冉华发，平添了积分凄凉之感，只听他叹了口气，望着茫茫江面徐徐说道“张家与江家不同，江家祖辈隐于终南，可张家家族庞杂，庆明就是张家的根，一个书香世家，要是闭门谢客，不再招收弟子，单靠祖业能撑几辈呢？”
“所以，您才选择从商吗？”戚槿问道。
“是，我接任了张家家主，总得撑起这个家族，不能为政，便只能从商。”
“那，张小公子？”
戚槿有些疑惑，张子初看起来那么天真无邪，他既是下一任的张家家主怎么来邺城入太学？
“初儿自幼长在他祖父膝下，学的都是些圣贤道理”
“可是，张家不是不从政吗，怎么还让他去太学学习？”
不光张家，还有江家自当年一事发生后便留下了族规，两家族人只从文不从政。可如今张子初来太学读书，看样子必定会考科举，进朝堂，难道张家人能同意？
张宗仁自是理解戚槿话中的意思，他垂下眼眸，眼神落寞了些许
“我从商是逼不得已，初儿不知道这些事，我也从未告诉过她，只想着他能做他想做的事。”
“其实，你也是犹豫的吧？”张宗仁目光一滞，久久不答言，戚槿识趣的闭嘴。说错话了，但其实说的是实话，正戳到了张宗仁的心理，他如何不犹豫呢，正也是因为犹豫才又把他从太学叫了出来。
戚槿突然想到了季棠曾说的“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张光远特意把紫烟玉珏让张子初带来给如意楼，只为了看在前人渊源保他平安；而张宗仁身为父亲，尽可能的为他遮挡所有风雨，铺一条坦途。戚槿回头看向船舱，如果有人能一直像孩子一向单纯赤城，那他身后一定有一群人护着他。
“对了，这是张子初当时去如意楼给的紫烟玉珏。”戚槿从怀中掏出来递给张宗仁，张宗仁伸手却没有接过，目光顿了顿，又接着把手收了回去。“这玉珏算是张家信物，也和如意楼有些渊源，如今到了你手里也算是物归原主，你便拿着吧。”戚槿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这东西张光远直接给了张子初而没在张宗仁手中，怕也是因为，希望张家走的还是史学之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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