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迟把头靠在头枕上，闭目不语。
直到外面响起了公交车的报站声，程迟才吩咐：“开过去。”
梅溪月一只脚已经踏上了公交车，余光瞥见那辆银灰色的车子，又把脚收了回来。
车窗玻璃落下。
此时雨已见小，却起了风。丝丝斜风将雨滴吹散，从窗户里闯入，一两滴落在程迟脸上，而程迟全似无知无觉，只是笑着向他们打招呼：“梅小姐。”目光带过她，定在何雨峯身上，“小峯。”
“姐夫？你怎么在这？”
程迟略偏了下头：“这难道不是该我问你吗？”
“哦，我请梅溪月看个电影。今天这电影人家都说特别好……”
“是么。”程迟顿一顿，“看完了？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可这不刚散场，就赶上雨了。”
男人的目光这才转回她身上。梅溪月觉得那道目光凉凉的，像一阵风似的，卷挟着她，根本令她避无可避，只得抬头迎接他的质问：“梅小姐呢，玩得高兴吗？”
“嗯。”
程迟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半晌，语气才松快些：“上车，送你们回去。”
直到车都到了学校门口，程迟也没跟他们说一句话。
“那姐夫，我们先走了！”他拉起梅溪月就要下车。
程迟的目光盯着梅溪月那条被他攥住的手腕，慢悠悠开口：“你先下车，我把梅小姐送回宿舍。”
何雨峯答应了，便跟程迟告别。
少了一个人，车里比刚才显得更加安静了。梅溪月身上湿透了，本来就不舒服，在这种气氛里就更觉得浑身难受，多少有些坐不住。
程迟抬眼看看她，拿了一条毯子，一边把她围起来，一边问：“这就是你说的‘小帅哥’？”
“我说着玩的。”梅溪月有点不安地解释，“我知道你们的关系……要是你不喜欢，我、我以后会少跟何雨峯接触。”
他看着她，须臾，眉梢眼角无声地漫上了点笑意，抬手拎起了毯子的一角，细细替她擦淋湿的头发，借机轻吻了一下她的眉尾。
那里皮肤薄，双唇贴上去，隐约能感受到血管的搏动，是她的心跳。
“你放心，我不会……不会对别人透露一点咱们之间的关系，尤其是你的家人。”
程迟的动作忽而僵住了。
攥住毯子的手隐隐有些抖，他马上放开，靠回座椅里平息了数秒，才哑声道：“也不用刻意瞒着，让他知道了，岂不更刺激？”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气急攻心下说了什么混账话，立刻扭头去看梅溪月。
她披着雪白的毯子，一边自己擦着湿淋淋的头发，一边低头，字字句句用力回应：“是吗，程先生是这么计划的？”
手里的那撮头发被她用力揉搓得“沙沙”响，女孩的眼眶通红，单薄的眼睑下，一汪泪水正盈盈转动，分明就要落下泪来，可半天都不见一星泪珠。
再去看，那眼底的泪已经干了。
程迟搁在扶手上的手紧握成拳，深重的呼吸一声接着一声，显然也是极力地压抑着。
“白叔。”她呼唤司机，“我到了，您就停在这里吧。谢谢。”
“程先生……”白叔从程迟读初中开始就给他开车，这时候温言劝上两句，“去解释解释吧。”
程迟的身体前倾，手已经握住了车门的开关。然而片刻，又松弛下来，陷回座椅里：“罢了。”
“那咱们现在去哪？”白叔从后视镜里看看他。
“随便走走。”
他没指明目的地，银灰色的车子就绕着河边的景观路来回兜圈子。夏季傍晚的河边，垂柳将水里夕阳的影子割出一片片漆黑的柳叶形状。
程迟让白叔停了车，坐在亲水平台旁的长椅上。
三四岁的孩子拿着个泡泡筒跑过来，喷了满天的泡沫，在夕阳的映照下幻出七彩的光芒。小孩子贪看肥皂泡，不留神脚下一软，“啊”地一声摔到在程迟脚边。
肥皂水洒得程迟裤腿上都湿透了，年轻的父母追上来连声给他道歉。
他反而先扶起了孩子，温声道：“不要紧，看看孩子吧。”
跌倒的小朋友扯开嗓门大声哭喊着，可两只不设防的大眼睛却正眨巴眨巴地盯着他，眼眶里残余的泪水未净，更显得他一双眼眸漆黑闪亮——像梅溪月的那双眼睛一样。
举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