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头带着剩下几个儿子气喘吁吁地赶到里正家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般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场面。
他那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不是因为心疼老婆子,而是因为丢人!当着全村老少的面,陈家的脸皮算是被他这个大儿媳妇扯下来,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碎了。
“里正!里正你可得为我们陈家做主啊!”陈老头一上来,不想着先救人,反倒冲着里正拱手作揖,声音提得老高,仿佛占尽了天理。
他一指地上半死不活的田老三,又指了指被冯兰护在身后的陈康伯,颠倒黑白的话张口就来:“这……这都是误会!是我家大丫不懂事,跟这外村的男人不清不楚,被我儿康伯撞见了,两口子怕家丑外扬,这才……这才闹出这么一出,想要把脏水泼到我老婆子身上啊!里正,你明察秋毫,可不能被他们蒙骗了!”
这番话,不可谓不毒。他不仅要把卖孙女的罪名洗脱,还要反过来给大丫扣上一顶“不贞”的帽子,把陈康伯和冯兰塑造成包庇女儿、构陷长辈的恶人。
来的路上,他已经从老六陈康云那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知道这馊主意是老六出的,老妻是执行者。但他不在乎,牺牲一个孙女的名节,保全全家的脸面和老六的前程,在他看来,这笔买卖划算得很。
周围的村民们发出一阵惊疑不定的议论声。陈家老大的老实人形象深入人心,但陈老头毕竟是一家之主,他说的话,也有些人将信将疑。
“陈老头,你给我把那张臭嘴闭上!”
没等冯兰发作,里正那张被气得发黑的脸就转向了他,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
“你当我是聋子还是瞎子?刚才你老婆子是怎么说的,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她亲口承认人是她放进去的,亲口承认要卖孙女,还当着我的面跟田老三讨价还价,从十两加到十五两!你现在跟我说是误会?你是把我们平江村所有人都当成傻子耍吗!”
里正一番话,掷地有声,把陈老头后面的所有说辞都堵死在了喉咙里。陈老头一张老脸青白交加,被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里正又转向冯兰,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康伯家的,你先把刀放下。我向你保证,今天这事,我一定秉公处理,绝不偏袒!你要是真在这儿出了人命,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冯兰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抖成一团的老太太,又看了看一脸正直的里正,她知道,闹到这个地步,目的已经达到。再僵持下去,确实对自己不利。
她手腕一松,那把泛着油光的菜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陈家老太太只觉得脖子一凉,随即双腿发软,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捂着脖子上的血痕,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连哭嚎的力气都没有了。刚才那一瞬间,她是真的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这个大儿媳,是真的敢杀了她!
见危机暂时解除,里正松了口气,抹了把额上的冷汗。他看向陈康伯:“康伯,你说,这事你想怎么了结?”
陈康伯上前一步,将妻子和身后赶来的女儿们护住,声音沉稳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里正,我们要报官!”
“报官?”
这两个字一出,陈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不行!”陈老头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家丑不可外扬!报了官,我们陈家的脸往哪儿搁?老六以后还怎么去书院,怎么考功名?老大,你这是要毁了我们全家啊!”
“脸面?功名?”陈康伯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悲凉与决绝,“你们要把我女儿推进火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脸面?要用卖我女儿的钱供他读书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的功名是踩在谁的尸骨上的?爹,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这官,我们报定了!谁也拦不住!”
“你个不孝子!”陈老头气得浑身发抖。
二弟陈康仲捂着漏风的嘴,含糊不清地帮腔:“大哥,你别冲动,都是一家人……”
“对对对,有话好好说嘛!”五弟陈康叔也急忙附和。
他们怕了,真的怕了。一旦报官,买卖人口可是重罪,老太太要坐牢,他们这些知情不报的帮凶也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