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侍郎可是要休了我家羡娘?”
话音未落,长街上骤然传来一阵轆轆车声,人群如分海般向两侧退开。
一辆乌木鎏金马车缓缓停下,车厢壁上嵌着的翡翠玛瑙在日光下泛着冷光,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沉厚,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琅琊王氏的车架——唯有这般豪横的装饰,才衬得起江东第一世家的底气。
车帘被身侧奴仆以银钩轻轻挑起,玄色锦缎下,一双绣着缠枝莲的云头履先落于地面。
那贵妇人在仆人的搀扶下缓缓下车,月白襦裙的裙摆扫过车辕,裙角绣着的银丝暗纹随动作流转,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
她未戴珠钗,只以一根玉簪绾发,可那双凤眸里的冷意,却让周遭喧闹的人群瞬间静了大半。
是崔锦瑟。
她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朝白廷松几人的方向走去。
而白廷松方才的气焰也消下去几分,但唯一不变的,是他依旧紧紧抱着怀中的李映月,手臂收得更紧,连眼神都未有半分闪躲——仿佛抱着的不是外室,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倒是王羡之,在看见崔锦瑟的那一刻,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忽然动了动。
她原本僵着的身子微微发颤,干裂的嘴唇翕动半晌,才挤出一声极轻的“母亲”,尾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哽咽。
崔锦瑟面上依旧平静,步伐却悄悄加快了几分。
她快步走到王羡之身边,伸手握住女儿冰凉的手,指腹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那力道很轻,却像一句无声的承诺:“娘来了,不怕。”
但是母女两并没有急着温存,崔锦瑟便冷着脸看向眼前这对情人和还炸着毛的白雨柔。
“岳母?”
白廷松眸中有些心虚之意,连带着说的话都没有几分底气。
“我倒是不敢认你这个好女婿了。”
崔锦瑟冷哼一声,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她转头看向身侧的棺椁,眼底闪过几丝不忍,她还是未想好如何和自己的女儿开口,白经年已死的事情。
在她愣神之际,胳膊处被人紧紧搂住。
是王羡之。
她自小宠到大的宝贝疙瘩。
“母亲,可有年儿的消息了?”
崔锦瑟一时语塞,她抿紧嘴唇,看着女儿那双盛满期待的杏眸——那里面还亮着一丝希望,像风中摇曳的烛火。
她的心骤然被揪紧,疼得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白经年办了丧事,为何无人给贫僧送去请帖啊?”
一阵寒风突然卷过长街,卷起地上的落叶与沙尘,迷了众人的眼。
待风沙稍散,众人睁眼望去,却见那口金丝楠木棺上,竟不知何时坐了个打坐的僧人。
僧人戴了一个斗笠,将大半张脸都遮住了,只露出了那精致的鼻子和殷红的嘴唇。
那僧人戴了顶宽大的竹编斗笠,斗笠边缘的蓑草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精致的鼻梁,和一双殷红如血的嘴唇。
他穿的僧衣更是不伦不类——料子粗糙得像从乞丐身上扒下来的烂布,破洞随处可见,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连胸口都露了大半,白皙肌肤上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看得旁人心头一跳。这幅打扮,没有半分正经僧人的庄重,反倒透着股玩世不恭的野气。
再加上他这凭空出现的出场方式,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白家的家丁最先反应过来,“唰”地拔出腰间佩刀;琅琊王氏带来的死士也瞬间围拢,将马车、崔锦瑟与王羡之护在中间,刀刃出鞘的寒光映得人眼晕。
手无寸铁的百姓们则退避三舍,但是却不肯离开,似要将今日这热闹看到底。
面对无数对准自己的利刃,那僧人却毫不在意,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垂眸看向座下的棺椁,手指轻轻抚过棺木上的云纹,语气竟带着几分眷恋:“瞧你混的,多少人盼着你死?”
“你是何人?”
崔锦瑟将王羡之护在身后,抬头对着坐在高处的人问道。
那僧人像是才回过神,转头看向崔锦瑟,随即低头轻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戏谑。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慢悠悠地反问:“我是谁?”
话未说完,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直身子,收起刚刚吊儿郎当的态度,站在棺材上双手合十正色道:“贫僧觉心。”
听到“觉心”二字,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觉心,一个杀师背道的妖僧。
“诶,别太紧张嘛,贫僧今日来是为了卜一卦,给谁卜一卦呢?”
正经不过几刻,觉心又恢复了方才漫不经心的模样,可人群却已经四散逃去。
因为觉心还有一个名声远洋在外———卜谁谁死。
慈宁宫......
太后给皇孙掖好被角,用袖子细心擦去他额上的汗水。
自打白经年失踪以后,皇孙玉长明从前康健壮硕的身子便总是三天两头的生病,这几日便是又开始高热,太后忙前忙后好几日,几乎事事亲力亲为。
为了让皇孙得到更好的休息,殿内殿外太后遣散了不少宫人,还下令无论何人皆要噤声的旨意。
可就在她刚刚收拾好一切,打算趴在榻前小憩时,殿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太后缓缓睁开眼,眸底闪过一丝烦躁,这脚步声让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门被推开时,她看见元恒的脸上多了道刺眼的鞭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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