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分意外。
一般情况下奶奶是很热心的，能帮的尽量帮，有时候事情比较危险，奶奶也会奋力一搏。直接拒绝这还是头一次。
褚泉爸爸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急得挠了挠头，说：“大娘，我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好不容易才找到您这样的人，要是您也不能帮忙，那我儿子就只能等死了……”
奶奶黑着脸不说话。
他又从兜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奶奶：“我叫褚清平，是个古董商，这样吧，只要您能救我儿子，以后只要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肯定二话不说就去做。”
那个年代有名片的人不多，更何况这名片还是烫金的，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奶奶没有接，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问：“你们家做古董生意多久了？”
“从祖上就开始做，有百年的历史了。”褚清平答得十分自然。
奶奶又问：“你儿子不是你们家唯一一个有这种情况的吧？”
褚清平不由得对奶奶另眼相看：“大娘，怪不得旁人都说您很厉害，您真是一看就看出来了。确实我们家的情况比较复杂，我年轻的时候有个弟兄就是和褚泉一样的情况，动不动就没了气息，二十多岁就没了命。因此褚泉小时候我们都比较谨慎，还特意找了懂行的人看了，说是和我们家的生意有关系，因为长时间和那些东西打交道，总得付出点代价。但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出事，根据一名大师说的方法找到了青云观的道长，道长给了他一块龙玉戴着，又收他为徒……”
“那你找他师父吧，这事我看不了。”奶奶依然拒绝。
“实不相瞒，我已经给他师父打过电话了，现在他正在山里闭关，一时半会儿根本出不了关。”褚清平愁得眉间拧成个疙瘩，“大娘，您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就帮帮我儿子吧。您也不用急着给我答复，可以先想想再跟我联系，怎么样？”
他都这么说了，奶奶也不好拒绝，决定先考虑考虑。
在奶奶考虑的时间里，褚清平买了一堆营养品过来探望，什么燕窝之类的，都是我们平时压根没见过的。
和奶奶同住的病人纷纷表示羡慕，都好奇地问：“这是你儿子吗？挺孝顺啊，还买这么多东西。”
奶奶矢口否认。
对于爸爸的事情她从来都没有提过，小时候我不懂事问过一次，奶奶不愿意多说，后来我也就没再问。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提及爸爸了，突然从别人嘴里听到“儿子”这个词，奶奶总有点莫名其妙的情绪。
第二天就办了出院手续。
没曾想出院当天褚清平又来了，还特意开了车要帮奶奶搬东西，殷勤得很。
奶奶说：“你也不用这样，老婆子我考虑得差不多了，你要是能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能救你儿子。”
褚清平端着盆子就要往车上放，当即动作一滞，欣喜道：“有什么事您只管说，只要能救褚泉，怎么着都行。”
“让褚泉和我孙女儿定亲。”
奶奶说得很平静，然而我和褚清平都愣住了，完全不知道奶奶这是什么意思。
我扯了扯奶奶的衣袖，有些不好意思：“奶奶，我才十二岁，为什么这么早就要定亲？”
爷爷没说话，大约知道奶奶有自己的想法。
果不其然，奶奶清了清嗓子解释说：“你不用觉得奇怪，我说的定亲其实是借用一些方法让他们两个之间产生某种联系，这样以后他们就必须一起生活，不能再选择其他的伴侣。我想了很长时间，你儿子的事情很难彻底解决，而我孙女儿情况也有点特殊，说不定两个孩子在一起可以相互制衡。”
“这……”褚清平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奶奶：“你先想想，如果你觉得行我就试试，你觉得不行那就算了。”
说完就让我把东西从褚清平车里提下来，放在我们家的三轮车上，一路颠簸着回家。
路上奶奶问我：“木妮儿，你对奶奶的决定有什么意见吗？”
我只觉得脑袋里面乱糟糟的，像是一团纠缠不清的毛线，到处都是线头就是不知道哪一根才是对的。酝酿了半天才说：“不管奶奶做什么决定都是为我好，我没有意见。”
奶奶梳理着我鬓角的长发，又帮我把被风吹歪的帽子戴正了，语重心长道：“做咱们这一行的，很少能有比较圆满的，五弊三缺，窥探天机多了都得沾上一点，你看奶奶摊上个不孝顺的儿子，年老的时候也没有人伺候，要不是把你接过来生活都没有什么奔头。奶奶也想让你像寻常的孩子那样找个喜欢的人结婚生子，但是木妮儿你得知道，你这条命都是捡回来的，凡事都要以保命为主。褚泉这孩子灵秀，又有龙玉护身，能压制住你身上那个东西，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彼时我年纪还小，这些话也听不太懂，只知道和褚泉定亲以后我就能控制住自己，不会再发生像先前那样的情况。
这样已经很好了。
更何况，我私心是想救褚泉的。
当天下午回到家里，我写作业爷爷奶奶收拾东西，一切井然有序。
我今天有点心不在焉，写一会儿就会时不时地望着门口，看褚清平会不会来。
大约望了四十八次，半掩着的木门处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
“梆梆梆。”
褚清平很有礼貌地敲三下门，爷爷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在吱吱呀呀的声音里拉开了门栓：“是你啊。”
褚清平搓了搓手：“大娘在吗？”
“在堂屋。”爷爷打开院门让褚清平把车开进来，停稳以后褚清平抱褚泉下车，两人一左一右架着褚泉到了屋里。
褚泉屁股刚沾了凳子，顿时身子一歪趴在了低矮的八仙桌边缘。
现在的他脸色发青双眼紧闭，看不出半点活人气。
别说是奶奶了，我打眼一瞧也觉得挺严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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