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松妖矢口否认。
游锦眼刀杀过去，松妖缩了缩脖子叹口气，说：“妖鬼相斥，恶鬼会吞噬妖灵壮大自身。所以对于鬼，我有天然感知力，便于及时躲避。昨夜我察觉到鬼气萦绕，月升时最重，可你我皆未瞧见那所驿站，所以一定是那些鬼怪使了障眼法。”
游锦垂眸，重复道：“月升时最重……”
上一次她和师兄弟下山，到驿站时，正好是月亮初升之时，而昨夜，她和松妖到达驿站所在时，早已过了月升之时。
她抬头看西边天幕，金乌仍有半轮未落，距月升尚有一段时间。
将剑靠在石上，游锦看向松妖：“你方才说什么？”
“嗯？”松妖惴惴不安，神情恍惚道：“说什么？鬼？”
“非也。”游锦与他截然不同，整个人自如得很，笑嘻嘻地说：“你方才说什么名字？”
松妖挪近，靠着她坐下，这才说：“我夸你造名字很快，给我也造一个罢。”
“凌云。”游锦脱口而出：“杜荀鹤老先生写松的诗，‘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你就叫凌云罢。”
“很气派。”手臂靠着她的剑，松妖似乎能安心些许。
游锦瞥他一眼，昏黄的光照着他紧闭的眼皮奕奕流光，若有若无的松香弥漫在暮色之中。
金乌彻底西沉时，他听见她说：“我会护着你。”
松妖睁开眼，看见冷白月光跨上游锦鼻梁，而她身后，眨眼间便现出一座二层小楼，两人倚着的石头上浮出三个大字：桐花驿。
“走罢。”游锦拎剑。
松妖瘫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看她。
游锦将剑抱在怀中，歪着头展颜一笑，又说一遍：“走罢，凌云。”
他这才起身。
二人推开破旧大门，在吱呀声中迈过门槛。
松妖半边身子都藏在游锦之后，她多少有些无奈地说：“如今你灵力丰沛，自保不成问题，没必要如此惊惧。”
“我明白。”松妖答得干脆，下一刻话锋一转：“但我仍旧怕。”
游锦嗤笑道：“成，来日方长，总会不怕的。”
说话间，二人已步入房檐下，门板上挂满蛛网，还有些不知名野草扎根在上头，游锦手指碰了下，问松妖：“这是你哪门亲戚？”
他没理她。
游锦一脚踹开门，松妖惊得顿时跃起，惊魂未定地落在台阶下。
隐形锁链绷直，硌得游锦手腕都疼，她懒懒来了句：“狗急跳墙。”
“嗯……你……”松妖神色紧张地望向她身后，喉结上下滚动，游锦察觉到腕间锁链忽冷忽热，是松妖灵力不稳，心神难宁，故而如此。
看见什么了？
她旋身望去，堂中赫然摆着一具黑红棺木！
“这！”游锦退一步，抽口冷气。
“这是？”
她想走近瞧瞧，奈何松妖扯着链子，她回头招呼：“近些，我看不清。”
松妖踌躇着走近两步，游锦上前定睛一瞧，棺木上的黑红，并非漆料，而是……鲜血！
凑近后刺鼻的腥味直冲天灵盖，这棺木上不知汇聚了多少人的血液，更不知沉积了多少时日，才沉淀成如今这样骇人的黑红。
游锦略一沉吟，抬腿踢向棺盖，灌注内力的一脚威力巨大，钉棺钉遭受重击直接断裂，棺盖滑出。
灰尘四起，棺盖砸在地面发出“咣”的一声巨响，游锦抬臂掩住口鼻，待烟尘稍稍落下后疾步上前探头望向棺内。
竟然！
游锦瞳孔狠狠一缩，愣怔在原地。半晌后抬掌按在棺材边缘，又凝神仔细瞧了瞧，这才回头望向松妖。
只见她面色稍稍发白，眼睛里盛满困惑：“空的……”
棺材，竟是空的！
“哼。”凌云站在远处，手臂抱在胸前，充满戒备地说道：“你休想骗我。”
刚升腾起的那点骇人氛围突然被凌云这句自以为是的话减弱，游锦无奈地垂下手拍了拍身上的浮土，撇着嘴唇从鼻子里发出声无言以对的叹息，而后说道：“真是空的，你过来看。”
“我不看，你看就行了。”
“你来，来看看。”
“您客气，我不来了，您来。”
“你再不过来，我就把你剁了填满这棺材。”游锦说话间挂上副假笑，凌云作为刚出世的妖精，头一次在活人脸上见到货真价实的“皮笑肉不笑”，他吞了下口水，犹疑着迈出第一步，游锦耐心告罄，拉着链子在手上绕两下后一扯，凌云被动加快速度冲了过来。
“等等、等等。”他一边念叨，一边迅速抬腿蹬住了棺材边缘，一只手掌跟着撑住才稳住身体，眼睛不偏不倚地望进了棺材里头，随即惊呼道：“真是空的！”
游锦站在他斜后方吐口气，白眼已经翻不动了，于是她稍退开些许，微微抬腿看了下距离，而后毫不犹豫地出脚蹬在了凌云身上，凌云随着她的动作脑袋冲下直挺挺栽进了棺材，在他的惊叫中游锦本想大笑两声，结果腕间一紧，“轰隆”巨响的同时她也被拖进了棺材，竟从断裂的棺材底板缝隙中掉了下去。
“唔，好疼。”凌云的声音从游锦身下传出，游锦摸索着照着他的脸先招呼了一巴掌。
“嗷唔！”
“别嚎了！”游锦站起来的时候又故意踩他一脚，补骂道：“扫把星！”
凌云捂住腹部喘几口气，弓得像只虾似的在地上滚身爬起，辩白道：“跟我有何关系，若不是你……”
游锦突然捂住他的嘴，凌云气不过，张口咬住她的虎口。游锦摁住剑柄，忍着疼凑到凌云耳侧低声说道：“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古怪的声音。”
“哪有什……”话音未落，似乎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凌云肩膀，他瞬间僵直，舌尖抵着齿关发木。
咯吱、咯吱、咯吱……
诡异的响声从头顶传来，虽然十分轻微，但在这样漆黑又静谧的环境中，一点微不足道的响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更让凌云毛骨悚然的是，游锦突然又对着他小声说了一句：“你旁边……好像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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