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锦将凌云带出园子，在客栈安置好他后独身一人又返回园内，核准尸骸，一百二十六具，七十二个女人，剩下的都是孩子，有男有女。
她不信佛，但为他们念了一段往生咒，而后将他们全部挪进地底密室，和那喉咙被划断的玄师尸体一并焚烧殆尽。
鸡鸣时，她回了客栈，凌云转醒，正靠着床头出神。
“那玄师是你杀的？”游锦将剑搁在桌上。
凌云目光凝做一点，看着她点了点头，道了句：“嗯。”
游锦倒了杯茶递给他，道：“说来听听。”
他形容恹恹，懒懒抿了口茶，道：“我原本以为你会拉着我一起逃。”
游锦一愣，凌云垂手把杯子搁在地上，手就那么搭在床沿，他笑着看游锦，说：“可你没有。被那灯笼一照，我便有些恍惚，手脚都没有力气，那鬼轻而易举便将我拿住。”
“玉是你故意留下的？”游锦问他。
“没想留的。”凌云叹口气，望向空荡荡的床帐顶，道：“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毕竟……”他顿了顿，说：“我轻浮又讨厌。”
游锦闻言，不自然地将头扭向一旁，手里摸着个空杯子。
凌云继续说：“可它拖我时不小心撞上了石壁，那块玉碰在墙上砸碎一半，另一半被我接住藏在了手里。后来他带着我进了那间屋子，有具古怪的女尸站在帷幔后头，像是你们人用来守门的石像，不知那黑脸鬼施了什么术法，那女尸好似活了一般往旁侧挪开露出扇门来，我趁它弯腰开门时，偷偷将手里的半块碎玉塞进了女尸口中。”
游锦想喝口水，将杯子递到唇边时才反应过来她拿着的是个空杯子，只好又不尴不尬地放下。她干干咳了一声，别别扭扭地说道：“不是不留么？”
“万一你来呢……”凌云的声音低下去。
游锦沉默着不知该如何答话。
“后来它将我掳进地下暗室，那里头有许多棺材，还有一个穿着黄袍的长胡子男人，应该就是那个玄师。”
“嗯。”游锦点了点头，地下确实有棺材，起初心急，并未特别注意，后来再回去时，她还曾细细观察过，都是洒过狗血的棺材。
“他把我关进了棺材里，然后我听到他吩咐那黑脸鬼点火，似乎要将我投进什么炼金炉。”
游锦敲了下杯子道：“那玄师确实在炼金，后来我回去在那暗室里找到了一本怪书，上面写着用稚子精魂铸炉，而后用妖物做燃料，再取妇女手指施秘术催其玉化作为用具，方能点石成金。”她愤恨地捶了下桌面，又道：“所以他才炼鬼残害女子，逼迫她们诞下婴孩为他所用，当初他劫持县令小姐一定也是此等目的！”说罢，游锦又有些困惑，于是抬头问凌云道：“可除了提灯的黑脸，便只有那女尸一个，难道他依靠这两个，便能捉那么多的人？”
凌云低下头定定地看着地上的杯子，里头浅浅的一层水似乎能映出他的眉眼，他没回答游锦的问题，兀自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
“拙劣至极。”他轻蔑地看着眼前身披黄袍的男人。
“区区妖孽，也敢藐视老夫？！”那老头一挥拂尘，冲着凌云面门打来。
凌云负手而立，那拂尘掠来时竟像撞上了刀刃，眨眼间便断成无数碎节，玄师震惊之余听见凌云漫不经心地说道：“区区妖孽？”
他后背汗毛骤然直竖，下一瞬颈间突然多了只如铁钳般牢固又冰凉的手。
凌云捏着他的脖颈将他缓缓提离地面，像是山猫戏耍猎物般玩味地看着他痛苦的脸，道：“今天叫你开开眼，区区妖孽是如何杀人的。”
那玄师双手无措地握住卡着他脖子的那只手，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句话：“你究竟……”
“去问问阎王罢，我究竟是谁。”凌云一笑，折断了他的脖子。
做完这一切，凌云闩好朱漆红门，慢条斯理地打开了暗室里的所有棺材，顿时恶鬼四起，尖厉哀戚的嚎叫充斥地下，他卷起袖子，文雅的像是世家大族的公子，而后用短刀划破了手臂。
松香四溢，妖气逐渐灌满了这阴湿的地下，吸引恶鬼聚拢，品尝这独属于它们的珍馐。
凌云笔直站着，任由它们一拥而上撕扯他的血肉。
直待密密麻麻的游魂全部覆在他身上时，他才悠悠抬起散出幽绿微芒的双手，上头荡起个小小的漩涡，随着漩涡的转动，那些鬼魂一个一个被接连卷入其中消失殆尽。
光芒由幽绿转为墨蓝，凌云仰着头深深吸了口气，而后又缓缓吐出，蓝光随着他的动作钻入体内，四周又变得昏暗。
“啧。”凌云咂舌，四周看了看，自言自语道：“还是逗小姑娘有意思。”
说罢便打着腹稿往外走，回去之后要怎样跟她说呢？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是心中有所挂念所以还不能死，算了，无论哪种说辞她都会嘴硬，无所谓，随机应变罢。
凌云跨过玄师尸体便要推门而出，偶一低头被一点微光晃了眼睛，他脚步一顿，矮身查看，是玄师头上一支形似人指的绿玉簪，流光闪动，颇为诡异。
他将簪子拔下，翻来覆去检查一番后插到了发顶，随着动作，右眼前景象陡变。
青纱掩映，几朵烟红牡丹映入眼帘。
凌云恍然大悟，此番景象，是女尸双眼所见！
妙哉，他回头看了眼死去的玄师，心道他也不是蠢笨至极，说不准还有别的宝物，于是又折身回去翻找，没成想真在他怀里摸到了一半漆黑的面具。
凌云将其扣在左脸上，隐隐听到了那黑脸鬼的嘶哑声音，它道：“主人吩咐。”
正在此时，眼中景象又是一变，一双素白的手正握着剑挑开青纱，凌云目光忽地下移，瞧见了游锦的鞋尖。
他唇边挑起诡异的笑，轻声道：“竟然……找回来了。”
说罢想到什么似的在玄师颈间又补了一刀。
而后点了点面具，与玄师截然不同的强大妖力乍然灌注其中。
带着残酷杀意的声音在阴暗地底响起。
他说：“你所求之物究竟是什么？师门的认可、山河的安定、举世无双的兵刃，还是……那个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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