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公府一角。
稻草铺满破败的柴房,一绯衣女子面色泛青,目光涣散地躺在杂物上面,应是死了有一会了。
墙角蜘蛛网上挂着只奄奄一息的白蛾,一阵清风吹过,白蛾回光返照般挣扎起来,拍打着翅膀挣脱蛛网,掉落在女尸之上。
霎时间,青紫之色缓缓从唇上褪去,她瞳孔回缩,眸中攀上惊慌与恐惧。
“成儿!”
视线愈渐清晰,周围只有灰尘与蛛网,没有她唤的成儿。
只是她为何还活着?
她记得自己被叛军逼至悬崖,为了国家的风骨不被践踏,抱着大楚年仅五岁的幼帝成瑄跳了崖,应已粉身碎骨才对!
成瑄还活着吗?
胸口闷极了,她大口喘息着却闻到一股腐臭,阮瑾玉看到身侧有一玉葫芦,刺鼻的气味便是从这之中散发出来。
她一怔,忆起皇后嫡姐便是在宫变中死于此毒。
正想着,屋外有人脚步匆匆而来,她将毒药藏入怀中,重新躺下。
“哼,死的好!”是刻薄的女人声。
只感觉那女人掐住她的脸,指甲扣进她的皮肤,真疼。
阮瑾玉任由她将脸掰来掰去,接着被从杂物堆上推下去。
她轻轻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陌生的女人背影略有慌张,正翻开她刚刚躺过的地方的枯黄茅草埋头苦寻着什么。
“去哪儿了,我记得在这贱人身边的···”
阮瑾玉心下冷笑,原来是来毁尸灭迹的。
看样子,自己大抵是借尸还魂重生了,原身估计便是死在这老妇手上。
“方嬷嬷!!”
一丫鬟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方嬷嬷浑身一抖,伸手死死捂住那丫鬟的嘴,直瞪着她。
“叫什么叫!小声说话!”
丫鬟连连点头“老爷往这边来了,她是来找阮小娘的!”
那嬷嬷闻言面色大变,牙齿打着颤,看着地上那绯衣阮小娘,当即便做了决定。
“不能让老爷看到这贱人的尸体,不然夫人就完了!”
她拉住那眼泪都要掉下来的丫鬟“你我将她藏起来,等今夜就给她扔了乱葬岗去!让她没得神不知鬼不觉。”
二人合计完,各抬一头地将阮瑾玉塞进角落的茅草堆。可她的绯衣在枯黄的茅草间格外醒目。
“偏生爱穿这明晃晃的颜色勾引男人···!”
方嬷嬷骂着,费力地将杂物搬来以挡住那惹目的颜色,忙活完她抬起头。
正对上缝隙中一双幽暗死气的眸子。
“啊!”
丫鬟被她吓了一跳,扶起跌倒在地的她“嬷嬷你小点声!”
她颤抖着揉揉眼,再仔细去瞧,那女尸明明是闭着眼的,莫不成是自己眼花了?
来不及多想。她用一块破旧黑布蒙上那缝隙。
听着外面的人走干净,阮瑾玉心下细细盘算起来。
应是到了哪家正享盛宠的妾室身上,那嬷嬷口中的夫人莫不是这家的正房?
打发一个妾室竟是偷摸毒死,也是可笑。
耳边发丝微微翻动扫过脸颊,在这逼仄阴暗的墙角里分外突兀。
阮瑾玉伸手顺着墙边的茅草一路摸索过去,直到手心一空,她面上浮现笑意。
······
陈和华匆匆送走贵客,脸疾步走到柴房,一脚将门踹开。
“老爷唤我何事?”
大夫人李梅若款款走来,她身后的方嬷嬷低眉顺眼。
“你···”陈和华咬牙切齿“你将玉儿藏哪儿去了?”
“官人明察!我可没见过阮小娘!”李梅若睁大双眼,以手帕掩嘴。
陈和华不愿与她多说,再次走进柴房“来人,把这西南角堆得东西通通搬开!”
有二人不由双拳一紧。
“老爷,这柴房脏···”
“我告诉你,玉儿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这个当家主母只能拿到一纸休书!”
“老爷,这里没人!”
当家主母怔住,缓缓回头看向方嬷嬷。那方嬷嬷眼珠滴溜溜地急急转动,忽而想到什么,面色唰地惨白。
阴暗的墙角光秃秃,最底下的狗洞,透出外面天光。
······
陈国公府送走的贵客,乘着一宽敞软轿往城东去。
软轿内香炉炭火好不惬意,那紫衣贵客抱臂靠坐在里面,冠玉面容,矜骄气质。眸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身侧女人。
他腰间精致匕首只剩刀鞘,而那女子正握着刀身,抵在他喉间。
“此为何地?今夕何年?”阮瑾玉冷声。
“吴地,万禾十四年。”慕玄云勾唇轻笑,缓道。
吴地,万禾。
脑内浮现往昔,贼子野心的吴钊骗她定立婚约,带叛军逼她跳崖,楚国山河破碎间,那异姓旗帜高举入城。
竟已经十四年了。
“小娘子爬我这香车软轿,夺我腰间利刃,不会只是想问这些吧?”
思索间,俊逸男子悠悠开口,对上他不怀好意的明澈双眸,阮瑾玉将架在他喉间的匕首逼近一寸。
“想活命就别废话,叫人往城外走。”
吩咐轿夫改道城外,他转头摊开手,无奈道。
“莫紧张,我不会武功。”
自进轿,他就一直被阮瑾玉挟持着,的确并未挣扎还手,一副任她宰割的模样。
阮瑾玉警惕地往轿帘处扫了一眼,这人进轿时,她动作爽利地将他腰间利刃卸下,想来前世的身手被带到了今世。
只是这美娇娘的躯体委实柔弱无力,她不敢掉以轻心。
“我不想伤你性命,但你须知,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为难我。”
明明此时将利刃架在别人脖子上的人是她,她却说不要人为难她?
慕玄云感觉喉间利刃又收紧几分,看着面前凝神的绯衣女子。
近在咫尺的那张娇容美艳动人,脂粉香气丝丝入鼻,在暖融轿间,却是骇人,是让他命悬一线的存在。他敛起笑意。
“小娘子,我害怕。你万不要失手杀了我。”声色轻柔低沉。
此时阮瑾玉才看见那寒光冷刃上正溢出丝丝鲜红,她深呼吸口气,松了手上的劲。
也罢,这男人看似身形硬朗,没想到却是个只会求饶的草包废物。
“小娘子不问我是谁吗?”
面前男子眉眼冷峭,阮瑾玉虽是没有兴趣知道他的身份,见他笑的神秘,却不由开口“你是谁?”
谁知下一刻男人眸中迸发霜寒杀意,抬手重重切在阮瑾玉后颈。
“杀人如麻的青云阁主。”
只觉得一阵酸痛,阮瑾玉闷哼一声,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