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司尧的手指在算盘上轻轻拨弄,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的神色淡然,眼眸看向算盘,睫毛又长又黑,总是叫人移不开眼睛。
“你是看我,还是看算盘?”
他的声音忽然响起,瞿妍尴尬的笑了笑。
“当然是看算盘。”
“那就专心些。”
瞿妍托着腮在旁边看,渐渐看出门道。
没想到,他分明不是专业的,却能做到如此。
而且还这般细心的教导着瞿妍。
看来自己捡的这个便宜老公真的很厉害。
霍司尧教的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而是纺织厂特有的成本核算方法。
要知道,这种核算法,可并非是谁人都会。
霍司尧竟能如此熟练掌握,果真令人惊讶。
“这样轧账,虚报损耗就藏不住了。”
霍司尧突然停在一个数字上,指尖点了点某处。
“瞿国志经手的那批棉纱,至少多报了两成。”
“只要你熟练的掌握了这种核算法,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端倪。”
听闻此言,瞿妍心头一跳,抬眼对上他深不见底的黑眸。
他也在看着她,面色虽没什么变化,但给人一种很强制的威严感。
瞿妍并未想,原来他早就查过瞿家的账,教她打算盘是假,点拨她查账门道才是真。
在瞿妍的心中,免不得多了几分情绪。
两人分明只是假结婚,也许三个月之后,便要分道扬镳。
可他对自己……倒是多了几分关怀和真情,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而且这份人情,可比单纯撑腰贵重得多。
瞿妍装作懵懂地拨了几下算珠,故意算错一个数。
“哎呀,这珠子总打滑。”
“我没有你这么厉害,学的倒是慢了些。”
霍司尧不动声色地纠正她的手法,仿佛刚才的提点只是随口一说。
“这种事情急不来,慢慢学就好。”
他的声音依旧轻柔。
但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默契。
“今天便到此为止,等我空下来再教你。”
瞿妍嗯了一声,便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回了房间,瞿妍刚刚坐下。
小李就送来了晚饭,他的手中,特意多拿了盏煤油灯。
“厂长说您夜里看账本用得着,所以特意叫我给您拿来。”
看着那盏煤油灯,瞿妍的脑海中浮现了霍司尧的脸。
她笑着点头:“那就替我多谢厂长。”
小李放下灯时,压低声音补了句。
“纺织厂保卫科今天换人了。”
瞿妍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保卫科换人,意味着瞿国志在厂里的最后一道护身符也没了。
竟然这么迅速吗?
“我知道了。”
瞿妍笑着看着小李:“也谢谢你。”
小李抿了抿嘴唇,并未多说,默默的退了出去。
瞿妍这才抬眼望向东屋,霍司尧窗前的剪影正伏案工作。
仿佛这些暗中布局都与他无关。
可这几日,他的忙忙碌碌,或许都是为了这些布局吧?
明面上说是假结婚,可霍司尧的用心,却一点也不假。
这让瞿妍免不得多了几丝疑虑……这家伙不会假戏真做吧?
正胡思乱想着,天已经大黑了。
夜里,瞿妍真的点灯看起了存折。
母亲留下的不只是钱,还有几本泛黄的笔记本,夹着些零散票据。
这些东西,之前并未在意。
毕竟比起钱,这些反倒无关紧要。
但想起今日的事情,她对照霍司尧教的算法,渐渐看出蹊跷。
有张收据的金额与存折取款记录对不上。
瞿妍摸着下巴开始思考,这是怎么回事?
正凝神间,忽听得院墙外有窸窣动静。
这动静使得瞿妍一愣,心中不免一惊。
她吹熄油灯凑到窗前,按耐住胸膛的跳动,缓缓朝外看去。
只见两个黑影蹲在巷口槐树下抽烟,红点明明灭灭。
不是瞿国志常带的打手,面生得很。
这是谁?
如今在霍司尧这里,竟然还有人这般胆大吗?
思考之间,东屋门吱呀一声轻响。
霍司尧披着外衣走出来,像是要晾衣服。
手里的盆却不小心打翻,哐当一声惊得野猫窜过墙头。
这一声脆响,也惊的瞿妍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与此同时,巷口的红点瞬间熄灭,脚步声匆匆远去。
如此,霍司尧才淡然的回过身去,进了屋。
看到这一幕,瞿妍在黑暗里轻笑。
这人连守夜都守得不动声色,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瞿妍摸着下巴,其实和这样的人假戏真做倒也不错。
……
第二天清早,吃过了饭。
瞿妍便去了储蓄所,并且特意绕到纺织厂后门。
昨日的事情还涌在心头,瞿妍总想看看。
刚到了后头,果然看见公告栏贴着新保卫科长任命书,落款日期是三天前。
正是霍司尧出现在瞿家那天。
他到底布了多深的局?
那日的帮忙,一幕幕涌现在眼前。
这一切,倒是令人唏嘘不已。
取钱时,柜台大姐多看了她两眼。
“瞿同志最近气色真好。”
“不像前段日子,总是憔悴的很。”
说着朝窗外努努嘴。
“你家那位在对面裁缝铺呢。”
瞿妍扭头,看见霍司尧站在裁缝铺廊檐下看报纸,军装袖口露出的手表反着光。
他们二人虽是假结婚,但如今也是人尽皆知。
只见霍司尧像是偶然经过,但站的位置刚好能瞥见储蓄所大门。
如果猜的没错,他是特意陪自己来的。
只是不动声色,这个男人还真是安全感满满呢。
回去时下雨了。
霍司尧递过油纸伞,瞿妍一愣。
“你怎么知道要下雨?”
“你出门的时候天就有些阴。”
他的声音依旧淡然,把油纸伞推到瞿妍手中。
自己则是淋着雨走在半步之前。
瞿妍盯着他湿透的后背,神情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心中的那一抹柔软处,此刻更是不自觉的跳动。
“霍同志。”
她快走两步与他并肩。
“等事情了结,我请你下馆子。”
“到时候你想吃什么,我绝不吝啬!”
瞿妍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雨声淅沥里,他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些许:“嗯。”
两人走在街上,身影被拉得老长。
……
这场雨连下了三天。
瞿国志竟真沉住气没再来闹,倒是瞿思瑶来巷口转悠过两回。
都被小李客客气气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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