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游锦半梦半醒间，便觉着有些不大对劲。
她迷茫地睁开眼睛，扫到一只胳膊正横在她腰间，下意识一动，那搭在腰后的手掌竟然使力一摁把她压了回来。
游锦这一下算是彻底清醒了，眼睛瞪大，看清了正蜷在她身前的人：凌云。
他低着头还没醒，呼吸清浅，一只手压在她身下，另一只搂着她。
屈着的手臂压在他身前，手指一动就能摸到他的下巴，触碰之后倏然发麻，徐徐清风从窗缝淌入房间，凌云的发丝不知怎地就缠到了游锦鬓间。
口干舌燥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游锦舔了舔嘴唇才发出些微弱的声音，她叫道：“凌云……”
“嗯……”睡梦中的人迷迷糊糊地应声，而后更结实地把她搂进怀里，游锦呼吸一滞，贴在他颈间的脸颊迅速滚烫，半晌回神才手脚并用地推开。
“干嘛！”凌云揉着脸，一副没睡够的模样，游锦气急，狠狠砸了他一剑鞘，然后拎着剑越过他爬下床，匆匆跑出了房间。
“游姑娘。”
游锦挥着手在廊下吹凉风时，一个小丫鬟轻声唤她。
“啊，早。”游锦无措地抬了下手，丫鬟一愣，随即笑道：“即将入夏，日头稍毒，游姑娘站在此处晒坏了罢，脸这样红。”
游锦瞪大眼睛，抬手摸了摸脸，尴尬地笑了两声顺着她的话道：“确实，是有些热了。”
“夫人刚用过药，今日精神好了不少，特意在庭中小榭内摆了早饭，请游姑娘一同用饭。”
游锦点头道好，丫鬟又问：“那位公子可要一同前去？”
“不用，他一向不吃早饭。”
于是游锦一人在丫鬟指引下，到了小榭。
“游姑娘快请坐。”夫人言笑晏晏，拉住游锦的手腕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游锦颔首道谢，问道：“夫人今日可感觉好些了？”
“好多了，昨夜睡得十分好，服下姑娘所煎汤药后，精神更是好了许多，只不过尚有些乏力罢了。”
游锦闻言，垂眸思索，昨夜在夫人原先卧房内并没有遭遇“鬼压床”，这便说明那鬼并未出现，若那鬼识人的话，便该追去夫人新居所，但夫人昨晚亦并无不适。
那昨晚它究竟去了何处？他们忽略了什么细节么？
片刻后，她抬眼对夫人道：“夫人您乏力是长期卧床所致，若想尽快恢复，我倒是可以为夫人施针试试。”
夫人一听，笑逐颜开，饭毕便带着游锦一同进了她如今居住的厢房。
“请夫人躺好。”游锦接过方才叫下人准备好的银针时，暗暗打量着夫人的居所。
似乎与先前的房间并无不同，那压床鬼究竟为何不来了呢？难道是因为凌云？不应该啊，他在，那鬼更应该来才对……
游锦百思不得其解，捏着银针坐在了床边，目光偶然向下一落，瞧见了夫人的一双绣鞋。
缘由竟在此中！
游锦唇边挑起一抹笑，为夫人施针后简单交代了些保养事项，又请求道：“夫人原先卧房还需再烧两日草药，请夫人多多担待。”
“游姑娘此言差矣。”夫人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何谈我多担待，我该多谢你才是。”
游锦垂眼笑了笑，心道：这位夫人和她师娘一般可亲，真是位好人。
时值正午，游锦又陪夫人用过饭后才回房，没成想凌云还窝在床上闷头大睡。她几步上前，对着他就是一脚。
凌云动都懒得动，只是缓缓抬手揉了一揉，慢吞吞地说道：“看来我们女菩萨昨夜睡得不错，好大的力气。”
游锦面上一热，骂他：“油嘴滑舌！轻浮！”
他支起身子，倚着床头对她笑。
游锦脸红更甚，梗着脖子道：“瞧什么！再瞧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凌云笑出声，想到前夜她沐浴前也这么威胁他，可是……
他抬手摆弄着头顶发冠，似乎歪了，怎么理都不舒服，于是他起身朝游锦走去，背对着她坐下，从善如流地说道：“劳女菩萨，替我理理头发。”
“凭什么？”游锦心想这人还真是恬不知耻。
凌云手臂搭在桌子上，摇头晃脑道：“凭我这条胳膊白白让你枕了一夜。”
游锦一愣，咬了舌头，她蹙眉忍住，用力扯下他的发冠。
凌云抽口气，缓声道：“轻点……”
游锦叹气，无奈起身替他束好发，凌云忽地歪头看着她笑，一把黑缎般的头发从她掌间甩落，竟颇有几分少年意气。
“妖孽。”游锦别开脸。
凌云没说话，倒了杯茶当她在骂人。
但说话的人清楚，这一次，她并不是在骂他。
入夜后，游锦坐在床边将鞋摆好，凌云有些困惑，问：“你这鞋尖为何冲里？”
游锦风轻云淡地回答：“鞋尖冲里，厉鬼才找得到上塌之路。”
“踩你的鞋爬上来找你，可千万别连累我。”
游锦凉凉一笑，道：“你睡外头，他上来以后必定先吃你。”
“你……”
“闭嘴。”游锦挥灭灯火。
子时风动，游锦突觉胸闷，骤然睁开双眼，却见满目血红，她抬手聚力便向上打去，血红陡然退去，眼前徒留一片漆黑。
“凌云？”游锦喊了一声，没人回话，她抬手往旁侧摸了一摸，碰到了他的鼻梁，凌云嘟囔着挥开她，问：“睡得正香，你干嘛？”
“它来了。”
凌云惊醒，翻身问她：“在何处？”
“我好像打……”
凌云耳尖一动，惊觉身后有阴风窜起，不待游锦反应，他迅速抬手把她牢牢压在了怀里，游锦只听见头顶传来一声闷哼，而后四周又平静下来。
“凌云？”她嗅到了淡淡松香，于是抬手往上探了一下，正好摸到他唇边溢出的鲜血。
“你……”游锦睁大眼睛试图看清藏在黑暗中的凌云。
“幸好，挡住了。”凌云扯出声笑，手指掠过唇际，鲜血被指尖带走。
“你不是……怕么？”
“你曾说过的话，怎么就忘了？”凌云嗓子哑了几分。
“什么话？”游锦挣扎着想脱身出去，谁知凌云竟将她越搂越紧。
推拒之间，她听见他的声音钻进耳朵：“你说过，来日方长，总会不怕的。”
游锦愣住。
凌云额头一低，鼻尖埋进她颈窝，叹口气。
“就是今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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