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一响，游锦起身，肩前的头发拨到身后，凌云无意间看到截柳枝儿似的腰，白的晃眼，刺得他呼吸一紧便低下了头。
不多时，游锦拎着水桶抬脚迈过锁链走了出去，再回来时，依旧直直越过凌云，和衣躺在了床上。
“你倒是给我解开。”凌云倚着柱子，眼风扫过那面菱花镜。
游锦翻身向里，片刻后便呼吸绵长，进入了酣梦。
凌云无奈一笑，动了下手指，一团蓝光猝然飞入铜铃，又抬手一点颈间环扣，那环倏忽张开落下，铜铃兀自晃着但没发出丁点声响。
他几步走到那妆台前，镜子还在转动，最终停在一个诡异的角度，凌云侧身看了看，摸了下镜子底座，唇角掀起一抹了然的笑。
他旋身回去，亲手将环扣套回脖颈，那团蓝光自铜铃内散出，凌云伸腿比划了一下，而后身子一歪，直挺挺栽倒在地，铜铃丁零当啷地晃动起来。
“哎哟！”他故意喊到。
游锦迅速起身，下意识抽出长剑，定睛一瞧，才看见躺在地上的凌云。
她收回剑，绷不住笑道：“蠢货。”
凌云愁眉苦脸地说道：“你给我解开，我趴桌上睡。”
游锦将锁链收了回来，路过凌云身边时，他突然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横眉正要骂他，却被凌云先一步打断。
他道：“你不觉得么？这房内似乎总有人在瞧着你我。”
他这么一说，游锦还真想起方才睡觉时，后脖子总是凉飕飕的，像是有人在对着她吹凉风。
“有何不妥之处么？”游锦问。
“不知道，我只是感觉不对，和上回一样，一进府门就不大舒服，现在只是更不舒服罢了，不过……”他话音一顿，游锦看他等着后半句。
“或许是因为我靠着柱子睡着凉了呢？”
游锦翻着白眼甩开他，没好气地道：“起来，在这房内找找有何蹊跷。”
“行……”凌云伸了个懒腰，起身背着手绕着桌子转了两圈，游锦正四处翻找着，他瞥一眼后状似无意地提醒了一句：“慢些起身，当心撞翻妆台上的东西砸了脑袋。”
游锦闻言，以手掌盖着头顶小心地直起腰身，不经意地往妆台上看去，瞧见了那位置偏移的菱花镜。
“嗯？”她疑惑道：“这镜子为何这么放着？”
“什么？”凌云佯装不知，晃荡过来，又提了一句：“是啊，这么摆能照得到什么？肯定是他们下人不仔细没摆好，而且这镜子瞧着还挺精致，你若喜欢咱偷偷带走。”
游锦歪头盯着镜子，被凌云一句能照到什么乍然点醒，她迅速看向床榻，几步走过去躺了上去，问凌云：“镜子里看得到我么？”
“嗯？”凌云仍旧在装傻，看了眼镜子道：“能，怎么了？”
游锦一撩衣摆又快速返回，用手细细摸了摸镜子底座和边框，而后打了个响指，道：“这镜子有问题。”
“嗯。”凌云边点头，边装模作样地凑过去看。
一般镜子边框和底座皆是木制，但这面镜子的边框和底座却是用乌石打造的，游锦两手捧着将其倒置，底部上几条红纹如游鱼一般正在兀自滑动。
她拎着镜子便向庭院中走去，凌云跟上，问：“去哪？”
“那男人说他家夫人郁郁寡欢已逾一年之久，我原本以为是有何心结致其神思过劳，但那日甫一进门便瞧见了他们园中有座巨石，那石头通体乌黑但底部有赤色花纹，一瞧便知不是普通乌石，加之你说此间有鬼，所以我怀疑那石头便是石鬼所化，专藏身此处吸取活人精气。”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了巨石旁边。
月色朗朗，清辉润地，那巨石在此等银光映照下，更显黝黑。
游锦将镜子拿起，底座对着凌云的脸道：“你瞧这镜子底部，红纹暗动，这便是石鬼借此操控镜子的关窍。每逢深夜这些红纹便会亮起，镜子随之转动对准床榻，石鬼便能透过镜子吸取活人精魄借此壮大自身。”
“你们清衢山还学这些？”
游锦将菱花镜端端正正摆在乌石上，道：“我师兄告诉我的，我在山上时自己住一间屋子，师兄特地叮嘱我，夜里睡觉时要将镜子挪开，切忌对着床，因为阴魂会透过镜子窥伺，如此一来人会变得十分憔悴。”
“那日送包袱时可看不出你师兄竟对你这般好。”
凌云提起的，是游锦刚捉到他被逐下山的那天，二师兄游策将包袱送下山来，他一向目中无人，师父也是摸准了他的脾性，才叫他来送，因为他瞧不起游锦，所以不会翻查她的东西，这才顺利将信和玉珩送到了游锦手中。
那镜子正对着游锦的脸，游锦捏诀的同时嗫嚅道：“那个是二师兄，我说的是大师兄。”
一只手掌向前送，另一手悬在上头捏着兰花指轻轻一点，一朵佛赤秋海棠显现镜中，凌云站在她身后看着，不消多时，乌石顶上竟然缓缓绽开一朵与镜中一模一样的秋海棠，荧光四散，香意渐浓。
“跟我的一样。”凌云用手指拂了下花瓣，意味不明地说道。
花瓣被他拨弄地抖了抖，他的手指好似都染上了花香。
游锦皱着眉说了句：“别动。”而后合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凌云听到有些戚怨的哭声从乌石中传出，那石头上浮起一个巨大的虚影，尚未成人形，只是一团雾，正中间有张黑洞洞的大嘴，那里头又包着许多浅白的灰雾。
随着她口中的一声“破！”，秋海棠似乎发出巨大吸力，将那虚浮鬼影猛地卷入其中，那些白雾眨眼四散消失。
花叶轻颤，更香了。
游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对凌云摆了下手，道：“摘下来。”
凌云挑了下眉，将花茎卡在手指中间，手掌稳稳托住整朵海棠，向上轻轻使力，那花便从花茎脱落，在他掌中凝成了一枚赤粉圆珠。
“此鬼品质低下，我已用清衢山净化之术滤尽它体内浊气，你吃了罢，虽不如贺定年那枚鬼丹对你有所裨益，但……聊胜于无。”
凌云微微一笑，仰头吞掉圆珠。
空中有几只鸟雀掠过，扑簌簌的声音中游锦突觉有几分冷意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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